一个南朝人上前来,彬彬有礼地道:“县令,不知我们的人做错了什么?”
苻达道:“你们不是本乡人,不懂规矩,这可以原谅。但现在本县郑重地告诉你,这里祭祀的是华夏之祖,你们这样做是在玷污他的神明。所以请你们立刻离开这里,另寻住处。”
谁知那南朝人竟带着一丝不屑的语气道:“唉,原以为只有建康那些老学究才这样,没想到你们蛮荒之地的人也这样虚伪,连基本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他一说完,后面一群人又想冲上来一番骂战。
苻达止住众人,一声冷笑道:“哦?那我倒要请教,做人的基本道理是什么呢?”
南朝人昂起头来,说道:“当然是回归自然,回归人的动物本性。你们看这里,老鼠和蟑螂可以在这里自由而快乐的生活,人为什么不能呢?”
他一说完,引得众人一番嘲笑,有人道:“竟然把人比作老鼠和蟑螂,到底谁是蛮人啊,哈哈……”
人群中却有两个人不笑反惊,正是檀羽和陶贞宝。陶贞宝凑到檀羽耳边道:“这南朝人竟也说出和那个天师观的陆修静一样的话!”
檀羽亦是惊讶连连:“是啊,看来这南天师道的影响真的已经到了相当厉害的程度。我们从河东一路来到仇池,正是始于南天师道祸乱河东,如今这里又来了这些信仰南天师道的人大肆购买土地,这些人定与乱局有关。”
他说得并不大声,旁人自然没听见。
此时苻达却正用嘲讽的口气对那南朝人道:“哦!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做人的道理啊,我明白了。”他一说完,又引得众人一番哄笑。
檀羽闻言,忙上前在他耳边说道:“南朝在当前这个节骨眼着人来此,我看这背后必有许多蹊跷,主公可别轻视。”
说完这话,檀羽便走到后面几个人面前,问道:“你们是这人雇的佃农?”那几人点点头。
檀羽又道:“他就让你们住这儿,你们也愿意为他出力?”几人中一个为首的回道:“只要他能按时发月钱,有什么不愿意的?”檀羽道:“哦?不是你们向他交地租吗?那他一个月发你们多少钱?”那人道:“生丝二两。”
“二两丝!”檀羽愕道:“按现在的市价,不过只能换不到十斗粟,你们就靠这点钱生活?朝廷实行‘计口受田’的均田制,每个人都能拿到自己的田地,你们靠自己的双手哪里不能过活,却在这儿受他奴役?”
那人道:“官人有所不知,我们都是从河西来的。这段时间河西又是战乱、又是饥荒,我们能到这里来有口饭吃就已经很满足了。”
檀羽明白他说的正是源贺提到的西凉之乱,只得摇摇头道:“我明白了。”
于是他回到苻达身边,说道:“主公还是让这些佃农先住这儿吧。”苻达闻言一诧,檀羽忙小声在他耳边道:“先让他们住这儿,我们再在县中找块空地,盖些简易房舍供他们居住。不过这事不能声张,否则流民纷纷跑来,这县里流民一多,也就很难太平了。”
旁边诸人自然都只听到了檀羽前面的话。
那南朝人当即放声大笑起来,而庙祝和当地乡农则责问道:“县令怎么能这样,神明是不能亵渎的。”苻达只好打起了官腔:“本县会尽快解决的。”说罢竟如逃跑一般离开了轩辕庙,连朝拜也没有做。
檀羽没想到苻达不善撒谎,把一帮人丢在这里,着实有失体面,只好过去拉住庙祝悄声问道:“这附近没有一个主户能收留这些流民吗?”
庙祝道:“官人不知道,前些年打仗,乡里的男丁死得都差不多了,加之近几年又闹匪患,地自然就荒下好多。这次来的这些南朝人,出手相当豪阔,把附近荒地全买了下来,你说还有谁家能雇人。”
檀羽道:“原来如此。你们只管放心,县令心中已有计较,几日内就可让这些人搬走。不过这事千万不要声张,否则后患无穷。”庙祝道:“这位官人,但愿你说的话能算数,那我就给乡亲们说,让大家再等等。”檀羽道声“多谢”,方率了陶贞宝、和其奴离开。
刚出庙门,陶贞宝便忿忿地道:“檀兄你说,这些南朝人有钱买那么些地,就没钱盖个房子让佃户们居住吗?依我说,这种奸商就应该狠狠地惩治一番。”檀羽皱眉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说他犯了哪条王法?该如何惩治?”陶贞宝道:“再不然,就征他的税,狠狠地征。”檀羽无奈地摇摇头。
他回头看了看和其奴,见他脸露笑意,便问:“和夫子,你有什么主意?”和其奴道:“岂敢岂敢。最好的主意先生你不是已经想到了吗?”檀羽笑道:“我让主公修简易房舍供流民居住,这也是无奈之举,着实看这些流民可怜。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总还是需要有别的大户地主收容这些人才行啊。”
和其奴道:“那庙祝见识短浅,先生如何信得。平白放着一个在仇池有名的大户,就在我们上邽的古风台村,岂能不好好利用一下。”
“和夫子别绕圈子了,赶紧说说。”
“先生刚来仇池,不知道有没有听过侯家堡的名号?”
“侯家堡,有所耳闻,但知之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