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窃脂是真的急了。此时已经不是救与不救辛鸾的问题,而是现在齐二防火烧山,前面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半里之距,烈风助燃,那山火已经在瞬息间失控地往外扩散,大火延烧过来,空气中已满是浓烟!“邹吾!你听到没有,不许去!”红窃脂扇动着翅膀跟他邹吾争夺马缰,马儿却早在火光中畏怯地放慢了步子,此时不远处能听到一伙儿人纵马冲出了火海,可是他们已经全然顾不得那是不是齐二的人了。红窃脂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眼底中另有一片火光,大声地朝邹吾喊:“你疯了吗?这样的大风天,火会把三十六座山都烧光!你进去就出不来了!”原本的人迹小径被火舌舔了个干净,往前一步,就真的是踏入死境!她本是化形之人,五行中偏御火之术,所以她更能判断眼前这到底是一场怎样的浩劫!祝融之怒已起,此时早非人力可以阻挡!邹吾却理都不理她,直接翻身下马,看也不看地直往火海里冲。“邹吾!”树木折倒的声响不绝于耳,宛如骤火爆裂,一片片伏倒!几只小影子慌不择路地逆向跑来,有獐,有鹿,有兔子,森林里最蠢笨的动物都知道在天灾人祸前快速地迁徙逃亡,偏偏他不知道!红窃脂出手如电,一个纵跃,直接朝着邹吾展翼扑击!她的一套干净利落的擒拿手法传于深厚的家学,从高处打配合,向来所向披靡,瞬息间无人不可制服!红窃脂被激起了怒火,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巧劲儿力道!邹吾听到身后猛烈的风声,回身飞快地和她过了三招,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别挡我!”“不挡你看你去送死吗?!”火光中,红窃脂的脸惊心动魄,她两翼一纵,直接一腿劈斩而下,“辛鸾他是凤凰!我在清泠渊上亲自帮他化形的!此时他说不定早就飞走了!他能保命,你能吗?!”邹吾本就毫无战意,一臂荡开红窃脂的攻击,惊疑反问:“你帮他化形?!”“对!”红窃脂红窃脂的脸上满是汗水,汗水又迅速地被火烤到干涸,“我在清泠渊推了他一把,他才化形的!”邹吾神色霍地变了。红窃脂却仍毫无愧色,拳脚对抗一刻不停:“老鹰就是这样练小鹰的!在山涧上把小崽子一脚踢下去,不会飞的也会飞了!我做的不对吗?”大风迅疾,凌空的火焰高出树林三尺!有飞火从两人头顶上飞速地窜过,紧接着沿着风向在树冠上迅速延烧成一片大火,之后再恐怖地蔓延而下,烧遍树干和草丛,摧枯拉朽地蔓延整个地表。邹吾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听她这么说,猛地捏住半空中她的肩膀,狠狠地往下一扯,紧接着收手一扯,用力一甩,直接把人按在了地上!一簇骤然燃起的枯芒就烧在红窃脂的脸庞一寸处,邹吾眯着眼,那目光满是杀机,红窃脂心惊地想,刚刚那一刻,他竟是要把她的脸按进火里的!“你疯了!”她拼命地朝他吼。“你才疯了!”邹吾毫不示弱的回敬她!他从来没有那么大声地对她说过话,他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扼着她的喉咙嘘嘘地喘,那四个字,听起来就像是笼中猛虎逼到极处的咆哮!“帮他化形?好一个帮他化形!”“红窃脂你说这话就不心虚吗?他后背受伤,骨头错位,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有一丁点的差池他都活不了了!你那何止是让他去死啊!你根本就是要他粉身碎骨,死无全尸啊!”有那么一瞬间,邹吾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流出来了。空气干燥,火焰生涩得像要扯坏人的皮肤,他像是对红窃脂已无话可说,狠狠地一推她肩膀,从她身上起来,窒闷灼热中,他喘息不了般双手扶在两膝上歇了一口气,最后忍无可忍地看着红窃脂,一把撕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姐姐,我是信任你才把辛鸾托付给你的啊,你不满他,你跟我说,我不强求你帮我,可你怎么能对他痛下杀手……”邹吾神色痛切,气得拳头都在发抖,可是此时再重的“分道扬镳”、伤人伤己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了。火浪爆发,在往四周飞速地喷散,他不再理会红窃脂,转身就往火海里冲。“辛鸾在红槲树里,西南方向五百步!”红窃脂从草丛中站起来,嘶哑地,朝邹吾大声地喊。树木在火焰中扭动,邹吾没有回头,略一点头,直接闯进了火海。百草繁茂的山谷,瞬间可做一片焦土,灌木丛碍事的森林里火海一片,早已没有明显的路径了,可是那个男人还是闯了进去。红窃脂看着邹吾义无反顾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原本有满腔的情意,原本还有满肚子的辩解,说她真的不是在不满辛鸾,说她真没有这样恶毒的心思,辛鸾多大的孩子,她何必要跟他置气?她只是在担心罢了,只是在害怕辛鸾罢了,害怕辛鸾的身份,还要误邹吾的一生……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这个无亲无故的孩子,让邹吾纵然火再大他也执意去救……她又夫复何言?红窃脂展开翅膀,脚下用力一蹬,直接冲破了头顶纠缠连片的树冠!火星从折断的树腔喷溅开来,红窃脂抖动着翅膀,刚健优美的羽翼带起灼热的亮光!如今火势已成,整个森林都被烧得嘶嘶作响,一些树木更是直接被烧炸了,高空中都弥漫不去着一股树木的焦糊味儿。高空方便侦照火势,红窃脂一眼扫过去,只道邹吾的运气还算不错,三千岁的红槲个头实在还是太大了,西南风走得又快,因此红槲的树干还未坍塌,只是砸落了半个巨大的树冠,把一大片的山石盖住了正烈烈的烧着。但愿辛鸾这只凤凰还没被烤熟罢。红窃脂看准了方向,一个猛冲从高空中呼啸着逆风而下!她不是会被热浪卷飞的小雀小鸟,她是几可搏鹰的空中猛禽。风变得凶了,她只会比风更凶。赤红色的巨大翅膀在夜空扫过,随着她的动作霎然卷开了滔天的气流热浪,坚壁清野般地为邹吾劈开一条可以通行的路来!两侧的桧松发出承受不住的火爆,嘭嘭嘭地一个个爆开烧炸的巨响!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是那一条路却还是足够邹吾冲了过去!“阿鸾!”高空之上,红窃脂听到了邹吾在喊辛鸾。末世的火劫里,他一遍一遍的喊,那么急切,那么关切。红窃脂就那么看着,眼睁睁地看着邹吾身上被烧着,却顾不上扑灭,仍迎风而上爬上了红槲焚烧的板根!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火海里翻找,眼睁睁看着他把诸己当斧子一样用,眼睁睁地看着他毫无顾忌地劈开红槲的树干,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片火海里把辛鸾硬生生地、囫囵个儿的挖了出来!真的不必再说什么了。就算今日是无常索命,他也会把人从地府拽出来罢?红窃脂额头上的汗被烘烤得顺着下颌骨连珠地淌,打湿了脸庞,打湿了脖颈,又被大火烘干。再之后,邹吾抓着辛鸾的领子,奋力地把他拖出红槲的板根。像是三千年的巨灵今日终于寿终正寝,巨树轰隆一声拦腰折断,顺着山势猛地倒去!树壁飘香,火星刹那间从折断的树腔里喷溅开来,所过之处,银河溅落般烧灼遍野!野火流星,骇人绝境,邹吾带着尚有清明的辛鸾一路逃生。而他们的身后,盘古般的大树轰然跪倒,山崩地裂中,大地因它的死亡正剧烈地燃烧。南阳(6)溪涧旁,辛鸾趴在地上喝水。他整个人要被烤干了,嘴唇皲裂,浑身滚烫,喝水的劲头很冲,要不是邹吾还拽着他,他能一个猛子直接翻进水里。“慢点,慢点……”邹吾怕他呛到,挨着他蹲着,另一手从他的后脑抚到他的翅膀,五指成梳慢慢地栉。手下眼底,全是失而复得的温柔。“冷吗?”刚刚的炙烤,现在的强风,深夜里不由让人打出冷汗,辛鸾更是猛地发了太多的汗,发根尽湿,现在又扑了满脸满胸膛的水。辛鸾胡乱地摇了摇头,终于喝够了,向后一挪,直接翻身躺在地上,一手抓着土地,一手抓着邹吾,好像那潮湿的土壤和邹吾的手都能给他一种舒缓的镇定。“我还以为我死定了……”他意志孱弱,声音干哑劈裂,邹吾心疼地拨了拨他散乱焦糊的碎发,哄孩子一样一遍遍说着,“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他们身后还是连绵滔天的火光,辛鸾眯眼喘气说不出话来,就那么筋疲力竭地摊着,邹吾调整了姿势,任他拉着,屈着一条膝盖坐在他身边,躬身问他,“怎么认出的是我?”辛鸾迷蒙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就是能认出来啊。”火焰扫尽了大地,百里外的群峰在大火的烧灼里清晰可见,辛鸾躺在地上看他,只见邹吾的脸在火光中明暗交错,在高挺的鼻梁下投出明显的阴影来。“我听到你喊我了,一遍一遍地喊,我当时还以为我要死了出现了幻觉,后来你把树劈开,我看你一眼就知道了:哦,这个人把人皮面具撕掉了。但是你的眼睛我还记得,我看见它们总会迷眩。”可能是后怕,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辛鸾越说越委屈,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邹吾憋了一会儿,然后才哑着嗓子用力握了握邹吾,“不过你是好看的,比卓吾还好看。”辛鸾不太会夸人,只是觉得卓吾轩昂俊朗,已经是一等一的好样貌了,可是邹吾好像比他弟弟还要强上三分。长眉入鬓,眉眼深沉,那丹凤眼,眉心鼻,容长脸组在一处,竟然是说不出的端肃和华丽,明暗交织之中,一时掩在黑暗中,一时熠熠生光,硬要形容,就好像王庭内省的那袭架供的红羽绉面的精织衮冕鹤氅,非国之重典,不得服也。辛鸾的目光一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