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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第1页)

辛鸾原本懒懒的靠着车壁,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见他来了,立刻抚袖牵衣,掀开身上的大氅,端正坐直了身子,羞惭道,“向副见笑了。”他眼睛明亮,活脱脱的少年模样,笑起来的时候,满壁生辉。向繇这才留意到他和平日有哪些不同:他上妆了,是半面妆,酽酽地盖住了自己的伤疤。向繇心口一震,联想到那首诗来,此时才算是明白了他问使女的那一句“我丑不丑”是什么意思,刹那间虽然掠过怅然,但也在心中无形中笃定了这情事只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是辛鸾先开口的。他一派天真模样,请向繇坐下,便道,“我真想去找向副呢,这几日我听了不少闲言碎语,现在我问句话,还希望您如实回答我。”“‘您’字不敢当,”向繇严肃了面容,“殿下问就是,臣知无不言。”辛鸾笑了下,举重若轻:“赤炎一番岑陆,赤炎三番蔡斌、赤炎五番何方归,赤炎七番陶滦,赤炎十四番巢瑞……”辛鸾口齿清晰,吐字明朗,每说一个名字,向繇的心口就狠狠地跳上一跳。然后,辛鸾适时地顿了一下,道:“几位老将军是否联系了南境,联系了向副?”这话说得不言自明,向繇觉得心寒,这是第一批联系他的人,只是不知辛鸾是如何得知的如此详尽的?并且几乎没有虚与委蛇的,直接跟他道来。他心中飞快地将辛鸾的这句话琢磨了一遍,神情安然不动:“臣不敢隐瞒,几位老将军的确是联系了臣下。”说着从袖口中拿出一卷纸笺来,恭谨诚恳道:“这是名单,请殿下乙览。”辛鸾垂头看了眼那纸,又看了眼低眉的向繇:其实他只知道一部分人,他刚才也纯粹是诈了向繇一下,并不知道全部的人……但,他没有接,而是话题一转,扶起向繇的手,十分推心置腹,“向副客气了,我现在托庇于南境,南君与向副,便是我辛鸾的恩人。”向繇一脸严肃,“臣不敢当。”辛鸾却比他还要严肃,“向副行事中距不肯逾越,我也有自知之明。在阿鸾眼里,我是君,更是客,您是臣,更是主,在南境,您事君以礼,我客随主便……如今情势特殊,我们既然能在垚关携手,那进了渝都,任何事情都更有商榷的余地。”渝都(7)向繇看着小太子的目光不由变了。他之前作壁垚关,是眼见着辛鸾如何被辛涧按在地上口舌殴打的,小太子对官话套路没有任何经验,那真是被动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他万万没想到,短短几天,这个小孩竟然进步如此飞速,并且对现在两人的矛盾问题见解也深,一番话下来,漂亮又中肯。他没有说话,等着小太子继续说下去。辛鸾也不负他所望,把自己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向副,此去渝都,我和我身边的人都是要头顶南境的天,脚踏南境的地,吃南境的米,喝南境的水的,我虽然是天衍的太子,也不会不知好歹地喧宾夺主,给南君和向副带来新的难处。南境的百姓有需要,南境的战场有需要,任何可以用得着我的地方,向副都可以予我提,辛鸾就是披肝沥胆也是帮忙到底……除了,我的人,只能是我的人,向副,剩下的一切,咱们都可以商量。”向繇听后立刻颔首,说了句“不敢不敢”,同时抬起眼眼中也闪现出了热意,道,“殿下,难为您如此推心置腹,若是没有这番话,有些话我永远不会跟您说,可现在,我就不得不提了。”辛鸾托手以示:“向副请讲。”“南君胼手胝足经营南境十余年,难处,有,掣肘,有,可再难再苦,所为的,不过是天衍朝局平顺坦荡,所求的,是我高辛氏君主安康。您说的南方战场,我也的确是忧劳不安,但是眼下,这却不是最要紧的。”向繇适时地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殿下您,时局变态比您预料得更快更复杂,垚关一战,您失利于邹吾的身份被拆穿,眼下为稳整个朝局,还是要以此事为重。”像是严阵以待的饱满情绪被人狠狠划了一刀,辛鸾一颗心猝不及防的疼痛酸涨,忍了一刻,少年人强自收拾起情绪,还是不得不和向繇继续周旋。道,“那说说您的见解。”向繇微笑了一下,“臣的看法是既然辛涧拿邹吾的身份做文章,不如就由南境出面,为邹吾换一重身份,助他改头换面。辛涧之后若再以邹吾名义来发难,我们矢口否认,如此一来,邹吾之难,殿下之难,南境之难,迎刃而解。”辛鸾将头扭过去看窗外,不摇头也不点头,问:“向副为什么问我?改名是大事,难道不应该是由他自己拿主意嚒?”这话何其古怪,咂摸中,竟似赌气,竟似伤心,一副小孩子受了委屈,要和人划清界限的架势,连邹吾的名姓都绝口不提。向繇诚恳道,“那臣下现在就去请邹吾过来?”辛鸾反感地看他一眼,猛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眼神又迅速滑开,嘴上说,“医官不是说他不能挪动嚒?”向繇仍是笑:“那臣只好做不情之请,麻烦殿下纡尊降贵。”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辛鸾还能怎样?只好道,“君王不可轻易折节,这还是向副几日前跟孤说的。”向繇心想:好嚒!为了不见邹吾,都开始称孤道寡了。他再接再厉:“殿下,此一时彼一时啊,如今我们再行数个时辰就要越过利江进入渝都地界,到时候臣工相迎,有人问起邹吾身份,我们要如何解释呢?他涉嫌弑君,原本身份就敏感到了极点,之前臣是见他重伤,您又一时无法适应南境气候才一直拖延,如果现在还不做准备,只怕来日将会十分被动,对您,对他,都有百害而无一利。”向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颇有几分带孩子的能耐。辛鸾不情不愿地挣扎,“一定要这样吗?”向繇严肃点头,“事有轻重缓急,自然是要这样的。”辛鸾闭上了眼,好久才慢慢睁开,“那好吧。”“欸!”向繇响亮地应了声,掀帘出去,就要下车吩咐。谁道辛鸾在后面又补了一句,“那麻烦向副传达的时候以您的名义,还有,邹吾既然有伤,就不必登辂了,直接将他的车驾一道请来停在外面,我们三人隔着帘子说话。”向繇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口婆心竟还是被小太子摆了一道,一时不差,下个车狠狠地踉跄了一下。·三江并流处,河水萦带,群山纠纷。此时渡口远眺,徐斌已能看见隔岸高处的渝都,河岸桃林结花苞而未开,氤氲着连成一片粉红色的薄雾,衬着碧水青天,阳光炙盛,是大好的风景。邹吾的马车很快被请了过来,四尺见方的青衣黑顶马车,比照辛鸾的玉辂小了一圈,双双列于渡口边的平坦空地上。赤炎十一番与亲卫军松散着在外部围成一个半圆,保持着能看清动向却听不到声音的距离,徐斌在辛鸾马车的一侧,向繇胯下骑着紫骝,古柏押后,立于两车之间的车窗口,只是邹吾那一边的帘子卷开了,含章太子的仍矜持地挡着。“殿下?”向繇忍不住过去请示,“邹吾人到了。”他话说完,过了少顷,玉辂的小帘才被人缓缓地卷起来。众人投去目光,只见辛鸾背脊挺直,衣着锦绣,严丝合缝地端然安坐,只留给众人一个冷淡矜持的侧影,缓缓的,他道,“诸公议罢,孤听着。”这姿态生硬得几乎做作了。可辛鸾没有办法。他也不想这样,但他思绪一转自己就像被剜了心一样难过,主动的是他,被拒绝、被赶下车的也是他……他真的没办法说他不介意,没办法不带一丁点的情绪,明明是前一夜刚发生的事情,这要他怎样老成持重,才能一笑置之地、好生生地,和他议事?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那样。而这份尴尬和变扭就这样传染着,臣子一头雾水地看着殿下,为了应对他这毫无道理的心血来潮,只能在这样不伦不类的尴尬局面里先后见礼,然后各自寒暄了几句。反倒是一个虎头虎脑地声音打断了这尴尬言谈,朝着那玉辂道,“阿鸾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不舒服?”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邹吾车驾中居然还有个卓吾。邹吾立时道:“小卓,没看见向副嚒?”语气是只说给亲近之人的责怪。卓吾立刻领会,透过车窗,矮着身子朝着向繇见礼:“向副好。”向繇所在位置可见两车内全部景貌,此时却像是才注意到卓吾一般,眼神一亮,“看我都忘了,邹吾兄弟还有一个弟弟呢,你叫小卓对吧?我最近事多也没来得及顾问你,听说你喜欢看英雄话本?”卓吾僵硬地点点头。“巧了,我那文胆他也最喜欢搜罗民间故事,随时带着好几本乱世史话,你要不要去挑挑看?喜欢就去拿,就说是我说的!”向繇满脸含笑,一派长辈看小辈的关爱之意,语气更是极尽笼络之能事。卓吾听到话本,顿时目光大亮,不过他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扭头望向哥哥。邹吾稳坐着,道:“小卓还不谢过向副?”“谢谢向副!”卓吾高高兴兴应下,说着就钻着身子要下车。谁知向繇又道,“真是孩子,不忙不忙!我们这群大人正要说个大事儿,和你和你哥哥二人都有关系,说完了你再去也不迟。”邹吾闻言眉心不着痕迹地一蹙,语气却十分和善,“这么多人原来是说私事嚒,是我们兄弟二人给诸位添麻烦了。”向繇笑望他,“哪的话,这里的都不是外人,今日说的是私事,也是公事,是公事,也是私事。”说着他看了辛鸾一眼,朝着邹吾道,“我刚与殿下沟通过,谈到了你们的身份问题,毕竟这件事事关太子殿下清誉,也事关你们兄弟俩未来在渝都的安全,我谨代表南境,提议为你们兄弟二人重新做一个身份,事情敏感,所以来问你们兄弟二人的态度。”邹吾深望了辛鸾一眼,可辛鸾几乎是背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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