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金色符文的残影。
“我有一个办法,但需要牺牲。”
“什么牺牲?”将军沉声问。
“第九钟必须碎。”
全场哗然。
“它是最后的防线!”匠人怒吼,“没了它,我们如何抵御忘主卷土重来?”
“正因为它是最后的防线,才必须毁去。”陆鸣平静道,“它承载了太多历史的重量,成了人们依赖的‘神’。可真正的记忆,不该寄托于一件器物,而应流淌在每一个普通人的心中。只有当钟死了,人才真正活过来。”
他望向远方,仿佛看见了无数未来:
“我要把第九钟炼成‘忆种’??九万三千颗种子,每一颗都蕴含一段人类共通的记忆原型:离别的痛、重逢的喜、守护的誓、告别的泪……它们会随风飘散,落入山川湖海,扎根于人心最柔软处。当某人触碰到这些种子,便会无师自通地唱出一首从未学过的歌,画下一幅祖辈流传的图,讲出一个‘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故事。”
“可这样一来,你也会彻底消散。”盲童低声说。
陆鸣笑了:“我早就不是活着的人了。我只是……不肯闭嘴的回音。”
会议持续到天明。最终,拾音盟决议同意陆鸣之策,但提出条件:必须留下一线传承之基,以防万一。
于是,匠人取出第九钟最核心的一缕钟魂丝,以千年寒铁铸成一枚小小的铃铛,交予忆娘保管。此铃不响则已,一响即能唤回陆鸣最后一丝意志投影,代价是使用者将失去最重要的一段记忆。
“愿它永不响起。”忆娘将铃藏入金蝉壳中,埋于谷底灵泉之下。
七日后,冬至前夕。
第九钟被抬上回音坛,四周燃起九堆圣火,由八位承忆者与陆鸣亲自点燃。火焰呈青白色,焚尽空气中的尘埃与杂念。陆鸣立于钟顶,手持金锤,面向九州四方。
“今日,我不再为钟而鸣。”他高声道,“我为所有被遗忘的名字,为所有未完成的告别,为所有想哭却忍住的眼泪??敲下这最后一响!”
锤落。
钟裂。
没有轰鸣,只有一声极轻的叹息,如风吹过旷野。
紧接着,万千光点自钟体迸发,如萤火升腾,如星雨洒落。每一点光芒都是一粒“忆种”,乘风而去,飞向天涯海角。
有人看见光点落入婴儿摇篮,孩子咯咯笑着,无意识哼出一首三百年前战死将士的挽歌;
有人见光点融入老树年轮,次日清晨,树皮浮现一幅完整家谱,记载着十二代先祖姓名;
更有边陲小村,整夜回荡着陌生旋律,村民醒来后齐声合唱,歌词竟是失传已久的古羌祭祀之辞。
而随着钟碎,陆鸣的身影也开始缓缓消散。
小女孩的灵魂已安息,玉棺化作晶石,嵌入忆堂穹顶,日夜散发着柔和微光。她最后留给世界的,是一本写满陌生人故事的日记,扉页上写着:
>“我记不住所有人,但我愿意试一试。”
陆鸣站在回音坛边缘,望着东方初升的朝阳。
“你会去哪里?”盲童跪在地上,泪水滑落。
“我去哪里都不重要。”他说,“重要的是,你们还记得我。”
身影渐淡,直至透明。
最后一刻,他回头一笑,唇形无声开合:
>“好啊,我听着呢。”
然后,消失了。
天地寂静。
许久,第一声鸟鸣响起。
接着是溪流奔涌,孩童嬉笑,老人咳嗽,柴火噼啪……万千声音交织成网,铺展在大地之上。
这不是钟声,却是比钟声更真实的声音??生活本身的声音。
十年过去。
忆种已在人间开花结果。孩子们入学不再只背诵经典,而是先讲述家中长辈的故事;婚嫁之礼,新人需交换各自家族的“记忆信物”;甚至连朝廷科举,也增设“忆述科”,考题往往是:“请复述你祖父最常说的话,并解释其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