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谈笑轻松,下面的人却心焦不已。只听过科举考试选官,没听过当官后还要考试的。尤其是不少人以为选官的条件苛刻,肯定没多少人乐意报名。
到了集英殿左顾右盼,发现周围的竞争对手一个赛一个的强劲。范纯仁、曾巩、苏轼……尤其是苏轼,笑得那么轻松肆意,一看就成竹在握。是不是太子殿下偷偷给他透题了?
可恶,要糟!
莫名又被瞪了的苏轼:“?”
他找了一圈没发现目光来自于谁,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最近这是怎么了?笑一下都能被瞪,心态可真脆弱啊。
但是等卷子一下来,他就笑不出来了。准确来说,是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怎么全这是种题啊!?
他们为了考试准备了很多内容,有《论语》《礼记》,因为到了云州后必然要大兴教化,使民心重归于华夏。
还看了许多遍《宋刑统》和《天圣令》,因为听说云州民风不同于中原,格外彪悍。所以要用刑狱为威慑,使治安归于平顺。
但无论是《论语》,还是《天圣令》都没有告诉他们这题该怎么答啊?
“假如你是云州某县县令,一日,衙役抓获一起私自略卖蜂窝煤案。有人走私云州出产的蜂窝煤到邻近的武州。作案者为一家五口,最小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请问你作为县令,该如何处置犯人?并说明理由。”
“假如你是云州通判,你得到了上司也就是云州知州勾结辽国,传递秘密的证据。告发人是知州新纳的小妾。她希望你告发上司知州,并放她自由。请问你该如何处理?并说明理由。”
“假如你是云州某地转运使,你在云州转运钱粮回京期间,前线突然和辽国开战。当地的县令和你是同年,写信请求你分一半钱粮给他,用于抵抗外敌。你派去的斥候打听,战线已经沦陷过半岌岌可危,你选择运还是不运?并说明理由。”
“假如你是云州知县……县中一女子和武州某男子跨国婚姻……请问你……”
苏轼看得两眼发直。
他很想质问出题人,我今年十二岁,自己都还没定亲呢,为什么要考虑别人的跨国婚姻?还有你,赵小郎!你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为什么还会惦记结婚这件事啊!太怪了吧!
他抓耳挠腮,答题答得无比痛苦。
就连脑子活泛想法多的苏轼都这样,其他人就更加不用提了。
让考生们最为难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出题人是什么样的心思。就拿那道走私的题来说,官家和殿下是希望我们严刑峻法吗?要严格依照法条行事?
可真那么做了,那一家五口人里,刚生产的女子和她襁褓中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他们对县令这一官职愈发恻然。好像遇到了事情,都不是书本可以解决的啊!左支右绌,无论往哪边走都是死路一条。
扶苏:就是让你们哪边都考虑啊!
就拿“一家五口走私蜂窝煤”一题来说,真正答到扶苏心坎上的,也只有在边关买过马的王安石和亲自去过云州的苏轼。
其他人看到“私自略卖”的字眼就觉得这是一桩罪名,是大忌讳。丝毫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也许是衙役想敲诈勒索这一家人,才把他们抓进来的呢?
说到底,把蜂窝煤卖给北边诸州,云州百姓收获了银钱,邻州收获了好用的煤炭,朝廷收获了税收。还有谁会不满意呢?
那又为什么要禁止呢?
除了王安石和苏轼写了“全部无罪释放,鼓励再接再厉”以外,其他人的答案虽然跑偏,也不是没有可圈可点之处。比如说,范纯仁和赵宗实都提出了要照顾一家五口中的妇孺老弱。
赵宗实还特别提出,他可以以县令的身份拜访这家人,别的人就不敢随意欺凌妇孺了。
扶苏很难不想到,他是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除了熟悉的名字之外,他还看到几个陌生的名字回答得也不错。于是也和王安石、范纯仁他们的卷子归在一处。
最后,他看到的是张尧佐的。
“将这一家五口全部捉拿归案,下放大狱之中,严刑拷打。”
“噗————”
扶苏喝了一半的水全喷了出去。他瞪大眼睛再三确定,终于肯定自己没看错。张尧佐写的就是把一家老小全部关到牢里,包括襁褓中的婴儿。
扶苏觉得匪夷所思。
一个人就算是私底下再离谱,表面上总会装一装正人君子吧?张尧佐把这答案写在卷面上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指望我夸他吗???
扶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险,还在。他实在搞不懂张尧佐的脑回路。
他不信邪,索性放下杯子,别人的卷子不看了,先纯享一遍张尧佐的。于是笑得愈发上气不接下气,最终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平复呼吸。
官家和范仲淹等三人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可把他们吓坏了,还以为扶苏是哪里不舒服,着急忙慌要叫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