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到半程,柳宝璐放下筷子,突然问道:“杨暨,你何时同你那未婚妻孟娘子说开去?”
杨暨一怔,他从未与柳宝璐谈及此事,她或许是私下里做过调查,但这事也只有信良的同乡得知,杨暨不曾在府城与人谈起过。听她骤然提及孟华龄,刺得杨暨心头一梗。
“既然无意,何苦耽误人家小娘子呢?”柳宝璐把玩着手臂上挂着的金臂钏。
并非无意无情,可这叫杨暨如何说出口呢?
“不如就在放榜之前?放榜后我娘来永定府城接我回去,至少你在我回京前了结此事吧?如何?待我们来日春闱京城再见。”柳宝璐算是为杨暨计划好了。
“你娘那边,也要好好说道说道。”
“……”杨暨沉默,挤出来个勉强的笑容。
“如何呢?”
“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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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而别不是君子之计,孟华龄此时已然及笄,名义上又过继给了父亲的大哥一家,“父母”俱亡后,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家主,可以自行决定婚配嫁娶,自然也可以取消婚约。
孟华龄和杨暨当年订立婚约之时互换了庚帖,也在信良县官府过了名录。
毕竟婚姻大事涉及两家,若是杨家不愿,那这事情也不好办。
她也没料到,杨暨这闷葫芦还未开口,传闻中的柳娘子便找上门来,先发制人了。
“孟娘子留步。”
一日,在席间与叶子诚商议完毕,孟华龄刚从洪楼三层的楼梯转下二层,就被一个清脆的女声喊住了脚步。
孟华龄条件反射般低头一瞥,不认得的小娘子,孟华龄抬脚便走,权当做她是呼唤别人。
“等等!”
柳宝璐见孟华龄对自己毫不在意,气得牙痒痒,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其中一人上前,拦住了孟华龄的去路。
“孟娘子,我家娘子有请。”
叶子诚送孟华龄下楼来,见此阵仗,也有些讶异,她是主人家,自然要出来调和,笑道:“这位娘子所谓何事?可是洪楼招待不周?”
柳宝璐扬起袖子,遮住半张面孔,娇笑道:“这位是叶五娘子吧,操持好大一番家业,又架起这么大的洪楼,楼中大厨烹饪的烧鹅可是我的心头好。在下姓柳,只是有些私事同孟娘子讲,请孟娘子去我订的雅座。”
原来这便是传闻中的柳娘子。
孟华龄向叶子诚点了点头,递过一个安心的眼神。
两人眼神接触,叶子诚颔首放她同柳宝璐前去,也吩咐跑堂的小厮留意着柳宝璐那间雅座。
二人落座,柳宝璐便开门见山,声音还是清脆中带着娇俏:“孟娘子,初次见面,我听闻你的大名却是有许久了。”
“彼此彼此。”
侍女给孟华龄斟上一杯茶,孟华龄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柳宝璐带来了整套茶具,而非使用洪楼提供的定窑茶具。
柳宝璐起了兴致:“哦?既如此,孟娘子知道我的来意?”
“正是了,也能猜到七八分吧,”说到此处,孟华龄止住了话头,自顾自饮茶,“好茶。”
柳宝璐看在眼里,真的是时时刻刻踩在令她头疼的线上,她先前只知道这孟娘子是杨暨的邻家小妹,青梅竹马,家里做做药材生意,在她看来也是小打小闹,孟华龄也不读什么书,更不考科举,肯定不如自己与杨暨,饱读诗书,谈吐风雅,才能如此投缘。
然而,孟华龄也激起了柳宝璐心中的胜负欲,原本杨暨之于她,也不过是个好顽的玩意,如同用膳时自斟自饮,缺乏意趣,饭食都没有滋味;但是若是和人争抢起来,筷子争抢起来,味道便更加甘美,有滋有味。
于是,柳宝璐开门见山地挑起话头:“孟娘子,我既然来找你,只能是和杨暨有关了,孟娘子既然对杨暨无情,杨暨也对孟娘子无意,不如就成全了我们二人。”
孟华龄似笑非笑道:“何谈‘成全’?女子与郎君间约定情缘,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你在我们之间横插一脚,怎么不算是辱没门楣呢?我不打上你家去便罢了,还要让我成全?”她起了玩心。
柳宝璐的脸色变了两变,这确实是她理亏,可都怪起初杨暨有意隐瞒,她既然与杨暨交好,不论是否能成就姻缘,也不想他继续和其余女子牵扯颇深。
她强道:“你莫要扣这个字眼!你要如何才能与杨暨退婚?”
孟华龄在舌尖喉头品味着柳家的绿茶,绿莹莹清澈澄净,第二泡入口少了苦涩,口齿生甘。
她也懒得演出不舍不忿,泫然欲泣的情态,只说道:“柳娘子家大业大,我这小门小户的,自是不敢与你相争,可你强抢民男算什么道理?两姓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做我自己的主,却做不了杨暨的主。”
孟华龄最不信什么“媒妁之言”,此时却拿这个话头噎柳宝璐。
柳宝璐眼珠一转,若是如此,便好办了。既然孟华龄肯松口,那杨暨那边她还不是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