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繁华背后的切口暗语,糅杂血泪和铜臭的生存之道,她都一一尝遍。
南星终于停下脚步,渡口处,幽冥河水无声流淌。
几点青荧渔火漂浮水面,照不亮浓稠夜色。
一位左眼蒙着鱼鳔的船家喊道:“生也水茫茫——”
“死也水中央”,南星接得干脆。
船家抛来两枚鱼骨片,又躺回渔网吊床哼起俚曲。
南星将鱼骨片抛入冥河,两艘红船应声浮出水面。
她跃上船板,未及站稳,忽觉船身猛沉,险些将她晃入冥河之中。
跟着跳上船的谢澄下意识伸手相扶,待臂膀交接,二人俱是一怔,氛围剑拔弩张起来。
面具隐去得只是表象,谢澄这一扶,立马便知南星是个身量纤纤的姑娘。
少年慌忙压低身形,半蹲船头,活似只受惊的鹤。
南星只觉好笑,心道果然是出身世家,再不懂规矩,这点警觉倒是刻在骨子里。
鬼市之中,识破他人真身最是犯忌,谁知何时会招来杀身之祸。
谢澄又悄悄往里挪动了几寸,分明是提防南星突然发难,推他入水。
白无常面具掩去少女唇角勾起的弧度,忽见她身形移出,在冥河上蜻蜓点水踏波而起,一记横踢直取谢澄心口。
好快的身法!
谢澄万没料到有人敢在这无底冥河上逞技,仓促间撤步格挡。船身狭窄却是避无可避,只好立臂接下这一击。
鬼市里灵力被压制,谢澄拳脚功夫却极漂亮,一招一式皆带名家风范。
却见南星借力旋身,使了招控鹤擒龙,又稳稳落回船上。
她下降时并未卸势,刻意震了谢澄一个踉跄。南星接住将坠的酒壶,而他却结实倒在地上。
南星无视谢澄幽怨眼神,只将瑞雪酒揽入怀中。
“既这般怕我,何不独乘一舟?”南星扯起衣袍,坦然地坐在高翘的船首,俯视身前余惊未散的少年。
谢澄回首望向被自己抛弃的另一叶红舟,说不后悔是假的,他沉默几瞬,最终为表诚意,抬手将面具揭下。
昏暗的环境下,南星只注意到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她深谙最快建立信任的方法,便是舍命相救与手下留情,如今双管齐下,谢澄对她已然尽信。
虽说是枚闲子,到底姓谢,焉知来日不能翻覆棋局?
谢澄执礼甚恭:“听说渔州鬼市有‘阴缘殿’,非缘者不得其门而入,能通阴阳,与亡者叙话。若肯引路,此恩必当铭记。”
眼前这位姑娘熟知鬼市,又无害他之心,实在是上上人选。
“为何不寻谢家人帮忙?”南星也被勾起几分好奇,望着欲言又止的谢澄,她抬手打断,示意是自己越界了。
南星突然凑近,透过面具上的孔洞凝视谢澄清亮的双眼,她指尖轻叩船帮道:“阴缘殿确有其处,我亦知入殿之法。”
谢澄灿然一笑,也是识趣地说:“事成之后,我定为姑娘奉上混沌珠的某部分下落。”
瞥了眼被南星顺走的瑞雪酒,他无奈道:“君子有成人之美,姑娘既然喜欢这酒,便拿去吧。”
冥河尽头,一扇斑驳古门隐现于雾霭之中。
出得鬼市,面具伪装自当消散,谢澄率先跃下船头,与南星错开归程。
他将腰间那枚黄玉佩塞到南星手里,声音清越:“有此物在身,九州何人都得敬你三分,有缘再会。”
南星见他推门而出,方端详起掌中玉佩来,正面麒麟傲立,驮着一个“澄”字。
她微微蹙眉,信手翻到背面,浑身血液彻底冰冷下来。
繁杂的咒文环绕,中央赫然錾着两个篆字,那是谢澄的表字——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