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家中养得太娇贵,被洛长安护佑得太严密,像是一颗从未染过尘的珠玉,无从知晓皇城诡谲,也从未见过俗世晦暗。
为了救只一面之缘的人留在燕京城,亦或是为了阻止他取几条无关紧要的人命甘愿入宫为质……
她的善念太容易被勾起,利用她的恻隐之心实在轻而易举。
可他偏要叫她知道,她悲天悯人的眼泪才是最锋利的刃,只稍许用力,便能反将她自己刺得鲜血淋漓。
他命人断了姜满与外界的联系,用药吊住她的命,却没想到她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弄手段,从刑牢的罪人手里取了毒,自己更险些着了她的道,险些喝了那半盏毒茶。
洛璟瞧着混在一处的茶与血,咬咬牙。
在姜满眼中,姜家被洛长安牵连而亡,他留她本就是要将她当做谈判的筹码,如今这样一个将死之人,若真能让洛长安停手,也算物尽其用。
若是不能……届时叫洛长安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面前,叫他悲痛欲绝而无力回天,也未尝不是一件畅快的事。
燕京近郊已驻扎了不少兵将。
城门内围着等候谈判结果的燕京百姓。
洛长安率一轻骑队候在城楼下。
他骑马立在最前,姜满登上城楼的时候,一眼便望见那个熟悉的影。
素白的发带随着姜满停下的脚步绕在她身前,缠在她的脖颈上。
比手腕脚踝处的铁索更紧,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姜满自幼畏高,寻常时立在高些的楼阁上都觉惊惧窒息,可此刻,她却立得很稳。
她看着城下人,张张口,胸腔却钝痛。
她尽了力似的,喉头生涩地发出半个音节。
“洛……”
洛宁。
她没能唤出声,他们离得又好远,城楼下的人却猛然抬首。
姜满的眼眶有些疼。
泪遮了眼,视线模糊间,她没由来地想起许久前,她初来燕京城的那一天。
那时也正是季夏时节,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晴天。
彼时她的笄礼才过不久,接了燕京的传旨,遵圣命入京。
元陵在南,与燕京相距万里,气候也大不相同,她在路上颠簸了近一月,来到燕京时,洛长安在城门外迎她。
少年还未及冠,穿的也素净,长发只用一条发带束起,他立在马下,身后是整肃的守卫与巍峨堂皇的燕京城。
他走在明暗交织的光影间,夕照浸在他的周身,姜满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望见自己的影子。
高耸巍峨的城楼落在她眼中,横亘天地的夕照落在她眼中,可她望着他,望着他发上随风飘荡起的缎带,眼中好似就能看见这么一个人了。
姜满自知她这一生的运气还算好,生来落在温软的金玉窝里,虽父亲去的早些,但上有兄长宠溺,母亲与祖母对她也向来是百般纵着。
抛金掷玉,放达恣意,来燕京前的十五年她都是这样过的,她从来只当这一生是游戏人间,明年与明日都没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