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沉了沉,却不得不垂下眼。
立在马车下的少年正抬眼看着她。
雨不知何时停下了,天光顺着叶片的罅隙星点落下,映明那双浅淡的眼。
少年仍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着一身月白锦袍,腰间佩一枚剔透白玉,长发高束着,锦缎下荡着小巧的玉坠。
当年那一眼实在叫人记上许久,姜满到如今还清楚记得,她初见洛长安时,他穿的并不是这一身衣裳。
眼下这样的装束反倒是……她与洛长安成亲后,她夸过他好看的一身。
包括洛长安手上的玉韘,从前除却骑马射箭,他本不常戴这些饰物,后来因她无意夸了一句他的手指配上些饰物好看,自那以后,他便常往手上挂不同的玉韘。
虽打斗过,他的衣上却未染纤尘,束起的长发更不见丝毫散乱。
姜满看着他,目光与他的撞在一处,他的眼睛很亮,光影晃动着落入他眼中,像是落入一汪漾起水波的湖。
直到青黛跃上马车,在另一侧扶稳她,攥在腕上的力道才松了松。
洛长安立在车下,目光一瞬不眨地落在她身上:“你有没有受伤?”
姜满后退半步:“我无碍,多谢。”
洛长安收回手:“是我来迟了。”
话音落下,姜满心头一跳。
她才想开口,却又听他问:“请问姑娘,可是自元陵而来?”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姜满朝他点点头,故作不知:“公子是?”
见她应答下来,洛长安弯了弯眼睛:“我是来接你回京的,你或许知道,我名……洛宁。”
姜满适时地怔了怔神色。
燕京太远,她虽对远行有所憧憬,但好奇心终究敌不过对家人的不舍,起初她并不甘愿,一连几日闷闷不乐。
圣命难违,兄长劝导,几日后她蹙着眉头去问母亲,与她定亲的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是个丑的,她能不能抗旨拒了这桩婚事,或是当即与他和离?
母亲笑着抚她的发,目光却落在院墙外,落在有些遥远的天边,像在回忆很久远前的事。
好一会儿,她说:“那位三皇子洛宁,是先太子妃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洛宁自幼被圣上养在膝下,习诗书,通六艺,多年来得圣上器重,八岁那年,圣上为他赐字——‘长安’。”
长安,洛长安。
名字倒是她喜欢的。
姜满想,原来她是从那时记在心里的。
姜满故意迟疑,转瞬又换作一副恍然模样,朝他行了个礼:“臣女姜满,见过三殿下。”
比之从前初见时的直唤名姓,她嗓音冷淡,言语疏离。
洛长安的脊背微僵。
他望着她,缓缓念:“姜满。”
名姓在少年的唇齿间滚了一圈,很轻,却好似厮混了半生的缠绵。
姜满的心头又是一跳。
她垂着眼睛,面上丝毫未显,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洛长安念过她的名,又道:“元陵路远,听闻你走了一月有余,一切可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