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生:“你果然是在蓄意讥讽朕吧!”
“总之。”穆祺总结:“没有什么封锁是十全十美、完全不能突破的。如果说一千八百年后的老登可以被《治安疏》破防后单杀,那一千八百年前的老登——我是说皇帝——也一定能收到我们精心撰写的奏章。”
“只要准备周密,那这世上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这是《治安疏》告诉我的道理。所以,还请陛下尽快做好准备,我们恐怕马上就要实行计划了。”
三日的功夫转瞬即逝。宫中很快就派了人来视察,亲自关心奏章写作的进度。穆姓方士倒是极为爽快,保证奏议已经构思大半,但又额外提出要求,称自己修持的法术与众不同,落笔前必须回自己的商肆中祝祷祈福,蒙获神灵启示,才能保证万事大吉、不出差错。
只要方士能够配合,宫中的使者其实都非常好说话,所以三言两语就答应了请求,派人取来出门的令牌,护送方士到商肆中紧急举行仪式——反正商肆内外都已经被严密看守,也不怕宠臣在闹市中出什么意外。
穆氏方士非常信守承诺,屏开众人后在商肆中举行了小半个时辰的秘密仪式,随后独自走出商肆,将一卷密封好的丝绸奏章递给了等候在外的使者,并郑重做了声明:
“这封奏章上的墨水是我祝祷天地,偶然所得,有种种珍异的效力;但世外之物,不可久驻凡世;此物一旦沾染红尘中的俗气,效力立时就会减弱大半。还请天使迅速送到陛下面前,不得令外人窥伺。”
使者莫名其妙:“效力减弱大半?”
“是的。”穆方士很从容:“这些墨水的来历甚为不凡,长久使用,最能壮气补虚。在治疗某些——某些病症上,别有妙用。”
他特意在“某些病症”上加了重音,可以说只要懂的人一听就能更懂。
天使显然是“懂的人”当中的一个。他本来想抖开绢帛仔细检查,闻言却不觉双手一颤——方士大言炎炎、胡吹法螺,其实御前的人也见得多了,平时也未必以为如何;可一旦牵涉到“某些病症”,那就由不得他们不如临大敌,乃至于心中惶惶生出畏惧来。
虽然如此,作为久经考验的御前心腹,使者仍然在重大挑战面前坚持了朝廷事先查验的制度。他用指甲小心挑开了密封的竹签,借着光线迅速扫了一眼奏章的开头——文章开门见山,一抬头就直接怒喷了董仲舒的谬论,并列举种种论据为自己证明。至于后面——使者看不到后面了,因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些殷红的字迹居然在迅速褪色,几分钟内就淡了一个色号!
这方士说的居然还是个真的!
使者赶紧将奏章封好,再也不敢继续检视。虽然按照规制,他应该将奏章全部看完后再呈上去,以免泄漏了什么大不敬的言论;但事情牵涉“某些病症”,显然不能用常理推断;再说了,人家一开头就怒喷了董仲舒的文章,那政治立场已经站得相当妥当。只要政治立场站得妥当,后面的段落就算粗糙马虎一点,天子也必然是可以谅解;从权行事,也不算过错。
这种种的顾虑在脑中快速闪回了一遍,但实际中也不过是一刹那而已,使者收好奏章,一把夺过身边侍从牵着的缰绳,翻身上马,两腿一夹,狂奔而去——既然“不可久驻于世”,那当然要迅速将奏章送到,一点都经不起耽搁!
快马驰入上林苑,在寝殿面前下马,使者捧着那道至关紧要的奏章奔入殿中,只匆匆与守门的侍卫交代了两句,就快步拾阶而上,在御榻前伏了上去,双手犹自高举。
他喘气道:“大家!奏章来了!太中大夫穆氏的奏章来了!”
天子斜倚在御榻上,细读一份边军防秋的竹筒;听到心腹喘息连连,不由诧异一望:
“一份奏章而已,你慌什么?”
被派去宣旨的侍中侍郎都是有真功夫的。在短短的一瞬息停顿里,使者已经调整好了呼吸,再次匍匐了下去。面对皇帝的垂询,使者毫无迟疑,将方士的话稍作归纳,简洁明了的总结出了重点:
“穆氏方士说,此物得之天上,不可沾染俗气;他还说,此物可以治疗‘某些病症’。”
“某些病症”上又被格外加了重音。但这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拈着笔的大汉天子已经本能地抬起头来,笔直望向了使者高高捧着的那一卷密封的绢帛;而侍奉在侧的中常侍亦迅速走近,悄无声息取走绢帛,双手捧给坐直了的至尊——旁边的宦官还想递上金刀子,但皇帝已经一把扯下了密封的竹签,一目十行扫了过去。
仅仅看上一眼,皇帝就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他的心腹所转述的玄妙事迹绝非虚妄。因为绢帛上字迹自然的褪色痕迹是伪装不出来的,更何况,就在他的亲眼目睹下,绢帛上的几行小字也渐渐褪去了殷红的颜色,只不过速度要慢得多而已。
当然啦,对于任何一个粗通高中化学的正常人来说,这点小套路都是不足为奇的。所谓颜色变化的奇迹,左不过是往墨水中加入了活泼的催化剂,接触氧气之后迅速氧化掉了显色分子;而为了控制褪色的速度,这种催化剂多半又是易于挥发的——时间一长反应物挥发殆尽,褪色的速度当然也就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