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五,岁暮,还未到大寒,凝霜早已铺满了庭院。启祥宫偏殿内,赵枫正在看一本诗集。宫里岁月清闲,皇上常召幸,顾贵嫔和李美人又对她多有照拂,虽说位分低,日子过得倒也惬意。随手翻过一页,上面写着:“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她喃喃念着这首诗,目光落在“北方有佳人”一句上。抬头望向窗外,一片雪白,北风呼啸。不知不觉间,已经入冬了。她放下诗集,起身走到窗边,伸手轻轻推开,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忍不住望向窗外。大雪纷飞,整个皇宫都被白雪覆盖,宛如一幅素雅的水墨画。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那雪花落在掌心,很快便融化了,就像她的青春,在这冰冷的皇宫中慢慢消逝。紫宸殿中红泥小火炉烧得旺盛,暖意融融。陆丹恂独坐其中,批阅奏折。他身着白色中单,外罩一件赭黄袍,神情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畅音阁内,华沐语正在做着女红。她的手生得好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指尖轻轻捏着绣花针,绣出来的东西也格外精致。殿中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她一身藕荷色长袄,绣着几枝腊梅,头发梳成流云髻,只簪着一支白玉簪子,端庄中透着几分清雅。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在脸颊上,挡住了眼睛。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怯懦和温柔的眼睛,此刻却专注地注视着手中正在绣制的红仙兰。看得出绣着的是一件男子的常服,为陆丹恂绣的。冬月二十七,是太后的生辰,宫里一早便开始筹备,太后大寿办的很是隆重。陆丹恂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前往太后宫中贺寿。百官献礼之后,他与太后拉着家常,言辞之间并无过多亲昵,但该有的礼节却一个不少。直到夜幕降临,才起身告辞。离开太后宫中时,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夜色已深,繁星点点。陆丹恂回到寝宫,召来了赵枫。她连忙整理了一下妆容,便随太监前往。他正在桌前批着奏折,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笔。示意她坐下,然后拿起一旁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赵枫乖巧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皇上不说话,她也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陆丹恂放下茶杯,“朕今日有些烦闷,你陪朕出去走走罢。”赵枫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行礼。“妾遵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衣裙,倒也不至于失了仪态。陆丹恂起身向外走去,她连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寝宫。夜晚的皇宫十分安静,只有巡逻的侍卫偶尔经过。两人走在宫中石子路上,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脚下传来的沙沙声。赵枫小心翼翼地踩着步子,不敢落后也不敢超前。偷偷抬头看向皇上,只见他神色平静,步履沉稳,仿佛这漫天飞雪都未能扰了他的心境。赵枫心中不禁有些好奇,皇上为何会在这样的雪夜中出来散步?是为了放松心情,还是为了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陆丹恂似是察觉到她的疑惑。“朕平日里忙于政务,难得有这般闲暇时候。”“皇上日理万机,确实该多些时间放松身心。”陆丹恂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再说什么。赵枫也不敢再多言,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走到一处凉亭前,他才停下脚步。赵枫抬头看向凉亭,只见亭中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黑子白子纵横交错,似乎还未分出胜负。陆丹恂看着棋盘,沉默片刻。“你可知这局棋为何会下成这样?”赵枫缓步走到棋盘前,仔细端详着棋局。她看得出,这是皇上与人对弈后的残局,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可皇上既然问了,她总不能说自己不懂……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开口。“皇上,这局棋……可是因为白子心急,才被黑子所困?”陆丹恂微微颔首。“白子心急,黑子便可趁机围困,看似有路,实则绝路。”她心中微动,皇上仿佛不是在说棋局,而是在说……人心?陆丹恂叹了口气。“回宫吧,朕看你在发抖,可是冻着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双手,连忙松开手,藏在袖子里。“谢皇上关心,妾无碍。”陆丹恂看了她一眼,并未再多言,转身向寝宫走去。赵枫连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夜色中。夜深,打探消息回来的公公元季望回来禀报。“回主子,皇上今夜召的,还是赵才人。”,!手中绣花针一顿,绣花绷上的图案便因这一针而乱了,她却好似毫无察觉一般,继续绣着,只是动作慢了许多。绣得极慢极慢,指尖也因用力而有些泛白。赵才人……赵才人……又是她。她怎么了?不过是因为长得好看些,皇上便日日召幸,日日宠着吗?明明是冬日,她却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遗光看着主子苍白的脸,有些心疼。她咬了咬唇,强压下心中的酸涩,继续绣着花。绣花针扎破手指,鲜血滴落在布料上,她却恍若未觉。倘若,她未曾见过他的温柔,便好了。遗光慌乱地去取药箱,只敢小声。“主子,包扎一下吧。”华沐语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方觉得疼。血已经滴在了绣布上,晕染开来,再也去不掉了。她呆愣愣地看着那朵被血染红的花,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轻,轻得连遗光都没有听清。呆呆地看着那滴落在布料上的血珠,突然觉得有些刺眼。于是便伸手将布料攥在手中,用力揉搓着,直到那滴血珠被揉得不见了踪影。遗光拿着药箱,却见主子将那沾了血的布料死死攥在手里。她想伸手去拿,却被躲开了。华沐语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声音却很平静。“不必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翌日,陆丹恂下旨,赵才人赵枫晋位正七品良人。晋封?呵,她果然很得皇上:()延平宫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