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嫔旨意是随着安胎药一起来的,云嘉霏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接旨。以后,她要住在上阳宫东侧殿的闲月阁了。缓缓起身,脸上的笑容甜美而矜持。“谢公公。”闲月阁景致与乘风阁不同,无苍梧松柏,只有开得热烈的月季。夏季炎热,室内也熏着百合香,闻着让人心安。她之前自伤损了气血,虽早已养好伤口,但这胎怀着还是不轻松的。五月,距产期还有三月,华容华在精奇斋赏外域贡品时遇到了下月即将产子的阮容华。“华姐姐也来赏宝?”阮玉枝轻抚着肚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她。华沐语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强压下心中的不快,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阮妹妹说笑了,我不过是随意走走,碰巧到了这里。”阮玉枝轻笑一声。“这精奇斋里的东西,可都是外域进贡来的,珍贵得很呢。华姐姐如今虽不似从前得宠,但总归是这宫里的主子,这些东西……想来也是能用的。”华沐语心中一沉,自然听得出话中的嘲讽,握紧手中的帕子,指节微微泛白。“阮妹妹如今怀着身孕,说话还是注意些为好,莫要冲撞了腹中胎儿。”“多谢华姐姐关心。”阮玉枝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语气中满是挑衅。“我这胎,可是皇上心尖儿上的,自然宝贝得紧。”华沐语气得脸色发白,但她素来性子温和,从不与人争执。“阮妹妹如今有孕在身,自当好生休养才是。”阮玉枝笑着凑近。“华姐姐这话说的,好似妹妹我是个娇弱之人,担不起这富贵一般。”华沐语心中暗恼,不愿多做纠缠。“妹妹说笑了,我不过是关心你罢了。如今你有了身孕,自当万事小心。”“华姐姐真是好心肠。”阮玉枝笑得越发灿烂,语气却愈发刻薄。“可惜啊,我这胎稳得很,可用不着姐姐如此费心。”华沐语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转身欲走,却被叫住。“华姐姐且慢,我有件稀罕物,想与姐姐一同赏鉴。”阮玉枝从绯婴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串晶莹剔透的佛珠。拿起佛珠,在她面前晃了晃。“华姐姐,你瞧,这佛珠如何?”华沐语瞥了一眼,心中冷笑,知道她是想借此来炫耀自己的恩宠,只是越炫耀什么,便越缺失什么。“妹妹可知这菩提子浸过什么香?”她突然抬手抚上珠串。“《香乘》有载,伽南香最忌与紫述香同用。”嘴角泛起温柔笑意。“姐姐宫里新得了安南贡的紫述香,稍后给妹妹送去可好?”阮玉枝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紫述香向来以香气浓郁着称,与这菩提子同用,确实不妥。华沐语将手收回,面上依旧带着温柔笑意,看着她,语气轻缓。“妹妹可莫要怪我多嘴,毕竟这宫里,忌讳颇多呢。”“多谢姐姐提醒。”阮玉枝将锦盒盖上,递给绯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妹妹受教了。”“妹妹客气了。”华沐语微微颔首,语气谦和。“我也是为了你好,免得妹妹你触犯了忌讳而不自知。”“姐姐思虑周全,妹妹感激不尽。”华沐语温柔一笑,不再言语,心中也并无胜利的喜悦。都是怀有龙嗣之人,何必相互为难呢……阮玉枝也收起了挑衅之心,毕竟华沐语如今虽不得宠,但毕竟曾是皇上的心头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这个华沐语,看似柔弱,实则是个厉害角色,日后定要小心提防。华沐语缓缓走在回宫的路上,遗光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动了胎气。“主子,您还好吗?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她轻轻摇头,不想小题大做。再说了,如今宫中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若是自己闹出动静来,怕是又要惹人非议了。“不碍事的,歇歇便好。”遗光有些不放心,但还是听从了主子的吩咐。扶着她慢慢走着,脚步轻盈,生怕颠簸。华沐语靠在她身上,缓了一会儿,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安稳了下来。轻轻抚摸着肚子,心中暗自叹息。“孩子,母妃只盼你能平安出生,平安长大……”回到了畅音阁,她坐在软榻上,遗光端来一碗安胎药。她接过药碗,轻轻吹了吹,然后慢慢喝了下去。这安胎药极苦,但她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她早已习惯了这种苦味,只希望这苦涩的药能护佑她的孩子平安。次月五日,阮玉枝在子时三刻发动。她腹中剧痛,羊水已破,是要生了。霜华阁中一片忙碌,太监宫女们进进出出,皇后得知消息后,也派了太医和嬷嬷前来。她躺在产床上,疼痛感愈发强烈,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紧紧抓住床单,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恭喜皇上,是位小皇子!”婴啼声响彻忘忧宫时,阮玉枝几近染血的指尖抠进锦褥。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疲惫地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陆丹恂看着手中的小皇子,心中并无波澜。他对皇子并无偏好,无论是谁,只要母家不乱,都可以一碗水端平。三日后阮玉枝晋位蕙婕妤,迁宫那日特意绕道精奇斋。华沐语正在选东瀛螺钿,忽听得环佩叮咚。“姐姐可知流云阁种满杜若?”“杜若根茎有毒,妹妹日日用它的晨露煎安神汤呢。”华沐语自然知道杜若有毒,阮玉枝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暗害她腹中的孩子吗?“妹妹说笑了,那杜若长在流云阁,与我又有何干?”“姐姐说笑了。”阮玉枝捂着嘴轻笑几声。“妹妹不过是提醒姐姐罢了。”:()延平宫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