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可怜陈乖宝,自进到这家来,就没收到过什么正常的礼物。
人好好的,高高兴兴跑出去玩,回来时吓得淋了水的小雏鸟似的,挂着眼泪,人都呆了,胡嬷嬷心疼的要死,秦炎方抱回来时就抢在怀里,爱妹跟在后头说清事由,胡嬷嬷就心疼的抱着人搂着摩瑟着又是叫魂儿又是哄,气得牙痒痒,嘴里谁都骂,骂楚雄没眼色,赶着来送死当小鬼!又骂秦炎是个睁眼的瞎子!竟也随着茸哥儿去!虽然今天的事八竿子打不着,楚雄八成是自己要来的,那也要骂一骂宁擒云,骂的最狠,说天底下竟有他这样的瘟神煞星!啊!手底下都是什么样人,看把这儿子也治死,他心里才舒服!
屋里人都大气不敢喘,爱妹看秦少爷板着脸挨骂,就像个该挨刀的厚砧板,剁一下不吭声,看不过,倒有心替他辩解一句:“您是不知道公子主意多大,秦少爷怎么拦得住。”
好比他们这些日子出去,秦少爷够宽容安静了,只要公子能叫那些人逗得欢颜,也并不管什么,就这,也动辄得咎,被公子看不惯,说扔茶碗不扔砚台,一下一下都在脸上,恨不得砸死!自己的话,公子偶尔还听些,可只要秦少爷说了什么,公子既就是本来不打算做,但凡听见他的声音,也非做不可了。
可胡嬷嬷越骂越凶,越骂越气,爱妹到底也没敢。
就这样,在胡嬷嬷骂声不歇摩瑟着他的怀抱里,陈乖宝也渐渐缓过来了。
那边的楚雄就惨了。
他本是朦朦胧胧对公子生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他也不知他同公子两个大男人,这情意来的这样奇。
他老娘说要在乡里给他找个媳妇儿,自那日见了公子,总算知道他要给他老娘回信说找个什么样的,首先就是要生的白,像过年蒸的米糕那样,还嫩,头发也要长,好比过了水的黑色绸布,听他说话时眼神要一瞬也不移,亮得像星星,一笑了,两个漂亮的眼睛就眯成一条线,尾捎子像开了两朵小桃花,红红的嘴儿抿着,弯弯的,他就要这样的媳妇儿!
想着想着媳妇儿,又想到公子,想得不得了,就想见一面。
可又不能空手登都统府门,并没有公务公文要他送办,没个由头,太唐突……便想借着给公子送礼物登一趟门,想来想去,又不知送什么好……送财送宝,宁大帅的小公子,什么没得过,他只是一个军中小官,也没有那么多钱,送吃送穿,都统府也不缺……
只听说近日都统府的七禽房修好了,府中管辖的下边庄头们近日正赶着进些花鸟奇兽进府,因着他们听里头人说,咱们公子素日倒喜欢养些小玩意儿。
倒给楚雄提了个醒,因此,前时连日下雪,他趁着雪还没化,稀稀拉拉又下时,待在京外十几里的深山里两天没出来,终于捕到了那只因下雪饿得狠了出来寻找猎物的吊睛白额虎。
极其不容易,要死的倒罢了,一枪贯喉便可,可要送给公子养着赏玩的,只能是活的,半死不活都不成,楚雄身上被那老虎抓伤了好几处,才把三根浸满了麻沸散的箭插到了那老虎身上,把它放倒抓了。
立刻送了来,身上的伤还涂着药没好,殷殷切切地心热,不想却送了公子一场惊吓,想起那趴在男人肩上渐渐远去的一双泪眼,楚雄是燃的正旺的一笼红焰炭,猝不及防盖了灰,再一盆冷水泼下来,不用多久,连烟都冒不出来了。
寂静的伤心。
都统府的下人来送客时,态度冷淡的很,他,连着那只千辛万苦捕来的老虎,一块儿被请出去了………
而陈乖宝这里,关于把他吓得半死的那只老虎,他是提都不敢再提,别说过问,连同送了老虎来的楚雄的下落,也忘记问,倒是跟胡嬷嬷吃了午饭,爱妹过来趴到耳边说:“听说,楚小将军走到门口时让秦小姐打了一顿,在里头打完了,才放人出门的。”
陈乖宝“啊”了一声,闻言心里更讨厌那姓秦的兄妹俩了。
他一点儿也不记恨楚雄,他是让老虎吓得,不是让楚雄吓得,这怪老虎,楚雄是送礼物的人,这他分得清。关于秦小双,他初时只当是秦炎那黑脸怪的妹妹,没什么感觉,但也不喜欢,他早先并不知道他受那场大罪的始作俑者正是秦小双,宁擒云不可能同儿子说这些个,他已替儿子料理过,所以陈乖宝把最大的恶意和最深的仇恨都给了秦炎,还是爱妹从来都是递信儿扒尖儿的好手,吃惊地发现公子原来并不知到底该找谁算账后,一五一十跟他说了,陈乖宝气得还没干什么呢,秦小双进这府里第二天晚上,大概是身上养好了,就来了这里,来了一言不发,跪下给陈乖宝磕了三个响头,又走了,一阵飓风似的,弄得陈乖宝还不知所措起来,又想起那天她在堂上的样子……但自那也每天每顿没让秦小双吃过一顿正常饭菜,不是咸的要死,就是苦的要死——他心软的、又持之以恒的报复方式。
每次加完东西,跟爱妹在窗外看见秦小双呲牙咧嘴地硬吃下去了,就高兴的直笑。
这次听见她把楚雄打了,当即就觉得,她这是跟我叫板呢!恨得跟爱妹跳着脚说:“她是见不得别人对我好么?别人给我送礼!她敢打给俺送礼的!她打我的人!”
因那一只叫花鸡,楚雄已被他归为自己一派的。
爱妹心说:“对啊,打了给您送礼的,送了差点儿把您吓没魂儿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