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涣低笑出声。
好一个,玉面菩萨。
他凝视着眼前人,今时今日,她尚不知面前这人便是是千岁侯,更不知她口中“可怜故人”正坐在对面。命运在此刻织就一张荒唐的网,而他忽然想看看,这双澄澈的眼得知真相时可会染上恐惧。
“若那人血债累累……”
他缓缓凑近,呼吸几乎拂过她耳畔。
“姑娘还敢救吗?”
烛火燃了三分之一,火焰随微风摇晃着,将他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灭,看不清神情。
崔姣姣陷入沉思,若说打算,倘若能稳定那位的心智,保住自己的小命来,还有旁的什么精力,她大概想。。。帮帮他。
她早看过每个人的结局,知晓阎涣一生悲苦却无人理解,至死都被天下人唾骂,而辜负他全家之人却能逍遥在外,史书流芳。
“我想。。。为贺朝做点什么。”
阎涣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双茶色的眸子闪了闪,静待下文。
“大人瞧着不是个小官小吏,既会随身带着近卫,想来是极其惜命的,为何会放心让我独自一人与大人在此?”
听了此话,阎涣垂眸一笑,似乎并不以为意,道:
“你是女子,对我不会有威胁。”
崔姣姣心中有些不满,忍不住争辩道:
“大人错了。”
她目光坚毅,直视他的眼睛。
“古来天下多征战,女子为保护家国所奉献的绝不比男子少半分。千年来,多少王朝江山动摇,若无像周皇后、李太后那样的女子坐镇朝堂、而今贺朝早不知被瓜分多少。”
“您是官员,吃喝都是百姓供养,若您是个好官,也请放眼去看女子的难处,才能明白稳固一朝一国,究竟还需要做些什么。”
阎涣哑口,凝眸看着面前义正言辞的崔姣姣,只见她挺直了身板,所言的每一字一句,都是他极少会听人说的。
为官近十载,他确是极少听到官员将女子捧起来夸赞。
“你说得对。”
崔姣姣顿住,似乎从未想过一个设定在古代的男人能明白她所说的这些话。
他停顿了一下,复而开口:
“自古女子多艰难,少有人称颂女子功德,在史书中甚至没能留下名字,唯有丈夫带给她们的称谓。”
崔姣姣为他上药的手停在空中,似乎在期待什么似的,问:
“若是大人执笔,可会记下这些女子的姓名和功绩?”
阎涣思索一瞬,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道:
“于社稷有功者,不论出身、不论功绩,都应被后人铭记。”
崔姣姣没想过他会同自己说如此多,毕竟他瞧着寡言少语,实在不像会与人交心之人。
看着她出神的模样,阎涣也有一瞬的后悔,是否与她透露太多。可望向她时,总觉得那双满含水波的眼睛,让人忍不住倾诉其间,一吐疲倦。
“在想什么?”
他问。
崔姣姣回过神来,收起心中思绪,只答:
“我在想一位。。。故人。”
她实在不知,如何描述这位从未谋面的千岁侯。
“他很可怜,却没有人觉得他可怜。我想在这乱世里活下去,可也想分出些力气,帮他洗清冤屈。”
阎涣仿佛听到一个和自己无比重合的故事,心中想长叹一气,可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声嗤笑。
“洗清冤屈?”
他唇边勾起,嘲弄般笑着,怎么也停不下来,良久,才叹息一声,抬眸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