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他便彻底消失在平台深处的黑暗之中,只留下那句充满恶毒的诅咒在死寂的血潭上空幽幽回荡。
危险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确认利维坦真的离开后,白厄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懈。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前扑倒。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银剑插在身前,双手死死抓住剑柄,才没有彻底摔倒在地。
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血腥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尤其是右臂,那紫黑色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地向肩头蔓延,带来深入骨髓的阴寒和灼痛。
他喘息着,艰难地抬起头,染血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穹倒下的方向。
穹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灰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脸色是死人般的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穹……”白厄嘶哑地唤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但透支的身体和沉重的伤势让他连挪动一下都异常艰难。
平台上一片狼藉。
被穹干扰过的石像守护者身上,深紫色的晶簇依旧闪烁着不祥的光晕,猩红的“眼睛”在阴影中明灭不定,发出低沉的嗡鸣。但它们似乎受到了利维坦离开前某种力量的压制,又或者被刚才那场短暂却激烈的魔力碰撞所震慑,暂时没有发动攻击的迹象,只是如同沉默的、被腐化的墓碑,环绕着那死寂的血潭。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白厄靠着顽强的意志力,一点点凝聚着体内残存的光明魔力,艰难地压制着右臂的阴影侵蚀。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
终于,他恢复了一丝力气。他咬着牙,用银剑支撑着身体,一点点,无比艰难地挪到穹的身边。
穹的样子比远看更加糟糕。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肩头被利维坦箭矢擦伤的焦黑裂口周围,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紫黑色纹路正从伤口边缘向四周缓慢蔓延——虚空之触的腐毒。
而更让白厄心惊的是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体内那混乱狂暴的力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空虚和冰冷,仿佛生命的火种随时会熄灭。
利维坦那恶毒的诅咒——“残渣”、“弃子”、“被抹去的痕迹”——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白厄的心头。他看着穹苍白脆弱的脸,看着那象征着被诅咒命运的虚空腐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不是。
白厄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他艰难地跪坐下来,顾不上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将穹的上半身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穹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像一块没有生气的石头。
白厄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身体的剧痛。他闭上眼,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体内残存的光明魔力,汇聚于左手掌心。温润的、带着生命气息的乳白色光芒亮起,虽然远不如平日明亮稳定,却如同寒夜中的一点烛火。
他左手掌心轻轻贴上穹冰冷的后心。
嗡……
温润的光明魔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源源不断地涌入穹那近乎枯竭、冰冷死寂的躯体。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穹的身体依旧冰冷僵硬,那细微的紫黑色腐毒纹路仍在缓慢蔓延。白厄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这微弱的光明输出,对他此刻的身体来说也是巨大的负担,右臂的阴影侵蚀趁机反扑,阴寒刺痛如同跗骨之蛆。
但他没有放弃。他的手掌稳稳地贴在穹的后心,温润的光明魔力持续不断地输送着,带着他无声的坚持和信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溺水者呛咳般的呻吟。紧皱的眉头微微动了动,覆盖在眼睑下的金色瞳孔似乎有光芒在挣扎。
白厄心中一紧,输送魔力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加专注。
穹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随即又陷入一阵剧烈的呛咳,身体在白厄怀里痛苦地蜷缩起来。混乱的银芒在他眼底深处疯狂地闪烁、明灭,如同即将烧尽的余烬在做最后的挣扎,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他身体的痉挛和痛苦的低吟。
“呃、嗬……”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身下冰冷的岩石,指甲在坚硬的石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惨白扭曲。破碎的画面和冰冷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混乱的意识——利维坦淬毒的声音,被抹去的空白,深入骨髓的背叛剧痛,还有、那毁灭一切的冰冷冲动……
“不、不是……”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破碎嘶哑,充满了痛苦和迷茫的挣扎。混乱的银芒在他眼中激烈地冲撞,仿佛两个灵魂在撕扯。
白厄的心揪紧了。他加大了光明魔力的输送,那温润的力量如同温暖的潮汐,一遍遍冲刷着穹冰冷混乱的识海,试图抚平那剧烈的风暴。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压过了血潭深处那死寂的呜咽回响:
“穹,看着我。”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道光,刺破了穹意识中的混沌迷雾。
穹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一僵。眼底疯狂闪烁的混乱银芒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随即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