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 6 章（第3页）

利威尔的目光从地平线收回，落在葵的脸上。她的眼中有一种他熟悉又陌生的光芒，那是属于强大信念的光，如同埃尔文眼中偶尔闪过的某种东西，但更加…纯粹，更加炽热，直接源于这片天地本身。

他沉默着，但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风灌满他的调查兵团披风，猎猎作响。他确实感觉到了——一种挣脱了某种无形束缚的畅快，尽管代价是同伴的鲜血和依然未知的前路。

纵马奔上一处缓坡，葵猛地勒住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眼前，落日熔金，将整片草原浸染得辉煌壮丽，仿佛没有尽头。

“看吧，利威尔。”葵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这就是你们不惜性命也要出来看到的风景。这就是‘外面’。”

利威尔停在她身旁，眺望着。雨水洗过的天空清澈透亮，巨壁的阴影被远远抛在身后。这一刻，死亡的阴影、同伴的重伤、埃尔文的算计似乎都暂时被这宏大的景象所稀释。他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这自由却危险的空气。

“……啊。”许久，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两人静静地驻马坡顶，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旷野的风吹拂着，带着凉意。

“……谢了。”利威尔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几乎被风吹散，但葵听到了。他没有看她，依旧望着远方，“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法兰和伊莎贝尔他们……”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葵转过头，目光落在他侧脸。夕阳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光，却掩不住那深藏的疲惫与后怕。“但你要记住今天的感觉，利威尔。记住你差点失去他们时的那种无力。”

她的语气陡然转变，不再是方才引导他感受自由时的明朗，而是带上了一种冷冽的、近乎残酷的清醒。

“慈不掌兵。”葵的声音清晰无比，每个字都敲在利威尔心上，“这是我很久以前学到的一句话。意思是，过度的仁慈无法统帅军队。”

利威尔终于转过头，对上了她的视线。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看穿他内心所有的动摇。

“你是我见过最强的人，利威尔，无论是身手，还是意志。”葵继续说道，没有任何恭维，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的判断力远超常人。所以，相信它。不要因为对同伴的信任就轻易动摇自己的判断，也永远不要把决定权交给别人——比如埃尔文，或者我。”

“埃尔文那家伙……”利威尔蹙眉。

“他有他的大局，他的谋划。但你是利威尔，你有你的方式和你要守护的人。”葵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注定要背负更多责任的人，若不想再经历今日这般险些失去的恐惧，那就记住——”

她策马靠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不要随意把你珍视的东西，托付到他人之手。唯有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和自己做出的判断，才是守护他们的最坚实的壁垒。你的强大，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

话音落下，最后一丝余晖没入地平线。广袤的草原陷入一种朦胧的微光之中，寂静而苍凉。只有风穿过草叶的沙沙声，以及两人坐骑偶尔响起的鼻息。

利威尔久久沉默，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激烈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坚定的东西。他看了一眼营地方向，那里有他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同伴。

然后，他轻轻一扯缰绳，调转马头。

“回去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却似乎又多了一些别的什么。

“嗯。”葵点头，与他并骑，向着灯火初起的营地驰去。

夜空下，两人的身影融入渐浓的暮色，唯有马蹄声回荡在获得短暂自由的广阔天地之间。

返程的路上，利威尔驱马经过葵的身边，目视前方，仿佛随口说了一句：

“……喂，回去之后，接着教那两个笨蛋呼吸法。”

说完，便催马向前去了。

葵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笑了笑，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