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在星栖阁歇了三日。这三日里,她枕着星栖阁特有的安神香,却夜夜都在半梦半醒间看见万万年的碎片——寒霄举箭时染血的眉骨,长老们议事时藏在袖中的手,还有澜澈转身时鬓角忽然添上的霜白。直到第三日晨光漫过窗棂,她指尖抚过腕间淡金色的星姬印记,终于起身,一步步走向星栖阁深处那扇刻满星纹的石门。
石门上的尘灰厚得能漫过指尖,万万年的时光仿佛都凝在这冰冷的石面上。星澜指尖凝起一缕星辉,轻轻点在门楣中央的星核凹槽处,“咔”的一声轻响,尘封的石门缓缓向内开启,一股带着古旧星辉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便是星姬的密库。
密库深处,一面一人高的银镜悬在半空,镜身刻满流转的星纹,正是能照见被掩盖真相的“溯光镜”。镜面上蒙着薄尘,却依旧难掩其下隐隐流动的微光,像是藏着万万年未曾言说的秘密。
星澜刚走近镜面,密库外便传来玄翎的脚步声,伴着玄铁符淬炼时特有的灼热气息。他本是在丹房打磨新铸的玄铁符,指尖还沾着未凝实的玄铁水,听闻星澜竟打开了星姬密库,匆匆赶来时,指尖那滴滚烫的玄铁水“啪”地落在青石地面,瞬间凝成一颗泛着冷光的冰珠。
“那镜子耗损仙元,你……”玄翎的话刚到嘴边,便被星澜轻轻打断。她指尖抚过溯光镜边缘的星纹,指腹触到镜身微凉的温度,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想看看。我想知道,当年寒霄的箭,是不是真的只为‘教训’;想知道,长老们的‘献祭’之论,背后有没有更深的算计。”
玄翎望着她眼底的光,沉默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块温得恰到好处的星辉玉。那玉是他寻遍星辉族圣山深处才找到的,能滋养仙元、抵御溯光镜的耗损,此刻被他塞进星澜掌心,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我守着你。”
星澜指尖攥紧星辉玉,轻轻点在溯光镜中央。刹那间,镜身的星纹骤然亮起,淡金色的光芒从镜中漫出,将整个密库染成一片星辉色。星澜的意识仿佛被拉入万万年的时光洪流,眼前浮现出云端之上的场景——
万万年前的星辉云端,寒霄一身银甲染血,手中长箭对准她的灵脉,箭尖凝着冰蓝色的灵力。可就在箭要射出的瞬间,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深的犹豫,那犹豫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却让箭尖微微偏了半寸。也正是这半寸,让那支足以穿透灵脉的玄铁箭,最终只擦过她的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却未伤及根本的伤。
画面流转,她又看见星辉族议事殿的暗格。暗格里藏着一道虚无之境特有的青黑色雾气,老执事佝偻着身子,将一封密信递向雾气,信上“献祭星姬”四个字格外刺眼,而在字迹末尾,竟赫然写着“引星姬仙元入虚无,可破万域壁垒”,墨迹还带着未干的湿意,像是刚写就不久。
最后,画面落在澜澈的书房。书案的抽屉最深处,藏着一封未曾寄出的信,信纸被泪水晕染得发皱,上面是澜澈熟悉的字迹:“若有一日需舍妹护族,兄长愿以命相抵。”墨迹在“命”字处晕开,像是写下时,执笔的手曾剧烈颤抖。
镜光骤然熄灭,密库重归昏暗。星澜站在原地,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却不是因为溯光镜耗损仙元的虚弱,也不是因为真相带来的震惊——那颤抖里,藏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清明。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将掌心的星辉玉按在溯光镜面上。玉光与镜光瞬间交融,金色与银色的光芒缠绕着升空,在半空中凝成一道新的符纹——那符纹既没有锁渊符的刚硬,也没有云岫轨迹的柔和,而是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气息,符纹中央,隐约浮现出“破局”二字。
就在这时,玄翎忽然握紧她的手,指尖传来一丝紧绷的力道:“虚无之境的气息在密库外。”
话音刚落,密库的石门便“吱呀”作响,青黑色的雾气顺着门缝漫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虚无之境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带着蛊惑的调子:“星姬,你看,他们都在骗你。寒霄的箭是假的‘手下留情’,澜澈的守护是假的‘兄妹情深’,连长老们的‘献祭’都是算计。只有我能让你摆脱棋子的命运,与我同生,你便是万域维度唯一的主宰。”
星澜抬头,眼底再无半分往日的怯懦。她抬手将那道“破局”符纹拍向雾气,符光炸开的瞬间,金色的光芒如利刃般划破青雾,竟将虚无之气逼退三尺。“你错了。”她的声音清亮如星辉,“我从不是棋子,以前不是,以后更不是。”
她转身看向玄翎,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里藏着释然与坚定:“玄翎,帮我个忙。”
三日后,星辉族议事殿。
殿内檀香缭绕,老执事站在殿中,一身繁复的族老服饰,正对着殿上的长老们慷慨陈词:“星姬乃星辉族天命所归的守护者,如今维度动荡,唯有星姬献祭,方能引星辉之力稳固壁垒,这是万域的福祉,是不可违逆的天命!”
他话音刚落,议事殿的大门忽然被推开。星澜一身月白裙裾,裙摆绣着细碎的星纹,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曳。她手中托着溯光镜照出的虚影,那虚影在她掌心流转,泛着淡淡的金光,她缓步走到殿中,停下脚步。
“天命?”她的声音清亮,透过殿内的寂静传向四方,掌心的虚影骤然展开,老执事与虚无之气在暗格交换密信的画面,清晰地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你的私心?”
老执事的脸色瞬间煞白,手指紧紧攥着袖摆,刚要开口狡辩,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怒喝——寒霄提着一缕青黑色的雾气闯了进来,那雾气正是虚无之境的残魂,在他掌心挣扎不休。寒霄一身银甲染血,白发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这老东西与虚无勾结,我在流萤谷抓了现行!”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长老们面面相觑,看向老执事的目光里满是震惊与质疑。就在这时,澜澈匆匆赶到,他刚踏入殿门,便看见星澜抬手,将那道“破局”符纹拍向议事殿的穹顶。符纹接触穹顶的瞬间,金色的光芒顺着殿顶的梁柱蔓延开来,那些藏在殿内暗处的虚无气息被一一逼出,化作一道道尖叫的黑影,在符光中渐渐消散。
“从今日起,”星澜的声音透过符光传遍整个星辉族,甚至传到了万域的每一个角落,“星姬玄墟境的事,我自己说了算。谁再敢提‘献祭’二字,休怪我符下无情。”
玄翎站在殿门处,手中的玄铁扇轻轻敲着掌心,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他看着殿中那个不再被恐惧缠绕的身影,忽然想起万年前景,那时的星澜总躲在星栖阁的窗边,望着远处的星轨发呆,眼底满是不安。而如今,她终于亲手斩断了心里那些缠绕万万年的藤蔓,这场围绕着她的棋局,从此时起,终于该由她自己落子了。
澜澈是在星澜拆穿老执事阴谋的第二夜,踏着月华走进星栖阁的。他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绢帛,绢帛边缘已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出其上绣着的星辉族图腾——那是星辉族的《维度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