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滑!猪油不行!容易干!有没有动物脂混合蜂蜡的?”
“误差太大了!重做!我要的是毫米级……呃,分毫不能差!”
两名学徒工被他层出不穷的新名词和严苛的要求搞得头晕眼花,但看在枢密院的份上和赵楷偶尔流露出的、确实高深莫测的技术见解上,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
铁蛋则完美扮演了人形台钳和动力源的角色。
在消耗了无数木料,用废了好几把新领的凿子后,一架足有半人高、结构复杂、看起来颇有气势的大型指南车雏形,终于在工坊里立了起来。
赵楷看着这庞然大物,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然而,就在他准备进行最后的总装和测试时,问题出现了。
“赵先生,您要的这种带内凹槽的铜环,匠作库那边说打造起来极其费工,一日也出不了几个,且尺寸难以保证完全一致。”孙主事拿着赵楷新提交的零件申请单,面带难色地来找他。
赵楷一愣。他设计的是用于关键传动轴的铜制轴套,需要内壁光滑且尺寸精准,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减少摩擦和晃动,保证指向精度。
“一日出不了几个?还尺寸不一?”赵楷皱起眉头,“不能想想办法吗?比如做个模具?或者统一标准?”
孙主事苦笑:“模具?赵先生,工匠打造,全凭手感经验,略有差异在所难免。您要求的分毫……呃,极其精确,实在强人所难。库房里现有的,都是这般。”
他拿来几个现有的铜环,赵楷用他的钛合金卷尺一量,果然,内径误差大的甚至超过了一毫米(虽然他脑子里换算的是现代单位)!这装上去,指南车的精度根本没法看!
赵楷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这就是古代手工业的现状!没有标准化,没有精密加工,全凭老师傅的手感和经验,个体差异极大,效率低下,质量不稳定。
他的很多设计,从根本上就依赖于零件的互换性和精度!没有这个基础,再巧妙的设计也是空中楼阁!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赵章猛地站起来,在工坊里烦躁地踱步,“误差必须控制住!否则这指南车就是个摆设!”
孙主事无奈道:“赵先生,非是下官不尽心,实乃工艺所限。或许……您可适当放宽要求?”
“放宽?”赵楷摇头,“一放宽,指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军用之物,岂能儿戏!”
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工坊里那些工具,突然问道:“孙主事,将作监可有手艺最好的老金匠?我是说,打磨器物最精细的那种?”
孙主事虽不明所以,还是答道:“有倒是有,将作监大匠胡师傅,一手镂刻錾花的绝活,便是宫中也……”
“不要錾花!要精度!能打磨得极其圆、极其光滑的那种!”赵楷打断他。
“这……胡师傅或许可以,但他主要负责精美器物的最后打磨,怕是请不动……”孙主事为难道。
“请!必须请!”赵楷态度坚决,“孙主事,麻烦您去请,就说枢密院急务!或者,带我去见他!”
孙主事见赵楷如此坚持,只好硬着头皮带他去找那位胡师傅。
果然,在一间满是精美金银器物的工房里,找到了那位须发皆白、眼神挑剔的胡师傅。听明白来意后,老匠人抚着胡子,眼皮都没抬一下:“让老夫去打磨那些粗笨的铜环?小子,你可知老夫打磨的是什么?是官家御用的金盏!是娘娘们的凤钗!你那军中的糙货,也配让老夫动手?”
赵楷深吸一口气,知道不来点硬的是不行了。他拿出曹玮给的调令(虽然有点越级),沉声道:“胡师傅,此乃枢密院曹承旨亲下的急务,关乎军国大事!指南车若能成,万千将士便能于旷野密林中辨明方向,减少伤亡!您手艺超绝,乃国之大匠,岂能囿于金银细软?如今正需您这巧手为国效力,打磨关乎胜负之关键!精度若差一线,战场上便是生死之别!还请师傅出手!”
他一番话,半是抬出枢密院压人,半是戴高帽加煽情,说得铿锵有力。
胡师傅终于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赵楷一番,又看了看他手中盖着枢密院大印的文书,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不易察觉的波动。他沉默片刻,缓缓放下手中的金器,站起身。
“罢了。既然是军国要务,老夫便破例一回。带路吧。”
赵楷大喜过望。
胡师傅来到赵楷的工坊,看到那架半成品的指南车和一堆粗糙的铜环,眉头皱得更深了。但他没再多说,拿起一个铜环,看了看赵楷用炭笔标注的尺寸要求,又看了看赵章那把他从未见过的、刻度精细得吓人的“铁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