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司库硬邦邦地说道,但毕竟松口了。
赵楷拿到铜料,长舒一口气。虽然过程曲折,但目标总算达成了一小步。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多久,曹玮再次召见了他。
这次不是在工坊,而是在曹玮在枢密院的正式值房。
值房内气氛肃穆,曹玮端坐案后,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案上放着两份文书——一份是赵楷那图文并茂(图比较抽象)的指南车工艺规程,另一份则是他刚刚提交的那份“土法熔炼规程”。
“赵楷,你近日所为,本官已知晓。”曹玮开门见山,手指点了点那两份文书,“于熔炼之事上,另辟蹊径,小有成效,虽方法粗陋,然其心可嘉,其效亦实。”
赵楷心中微喜,连忙躬身:“谢大人谬赞,小子愧不敢当。”
“然则,”曹玮话锋一转,拿起那份指南车规程,眉头微蹙,“此乃枢密院交办之正务,进度何以如此迟缓?内容何以如此……艰深晦涩?”
赵楷心里一紧,知道麻烦来了。他光顾着搞熔炼解决资源卡脖子问题,本职工作确实耽误了。
“回大人,小子才疏学浅,于文字表述实在力有不逮,且其中诸多原理,需反复验算推敲,故而迟缓,请大人恕罪。”他只能老实认错。
曹玮看着他,沉默片刻,缓缓道:“赵楷,你可知陛下与朝廷,对你之‘标准化’新法,抱有期许?”
赵楷猛地抬头,心脏狂跳。陛下?!朝廷?!
曹玮似乎并不在意透露这点信息,继续道:“然期许愈高,要求亦愈严。指南车乃军国利器,其制艺规程,乃推广、传承之根本,岂能如此含糊其辞,似是而非?你若不能以明文正理,清晰阐述其所以然,纵有巧思,亦难登大雅之堂,更遑论推行天下。”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赵楷心上。
他明白了。高层要的不是一个能工巧匠,而是一套可以复制、可以推广的体系和理论。他必须把自己的“歪理”,用这个时代能理解和接受的“正理”包装出来。
“再者,”曹玮语气加重,“你身为将作监管事,当以本职为重!熔炼之事,自有工部虞衡清吏司及将作监大匠负责,你偶得妙法,呈上即可,岂可本末倒置,沉溺其中?若人人如此,规矩何在?体统何存?”
这是批评他越界了,不务正业。
赵楷冷汗涔涔,连忙躬身:“大人教训的是,小子知错!定当潜心修撰指南车规程,恪尽职守!”
曹玮见他态度恭谨,语气稍缓:“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指南车规程,限你半月之内,重整修订,务求条理清晰,图文并茂,使人观之可解,循之可制。至于熔炼之法……你既有心得,便一并整理附上,呈报工部参考吧。”
“是!大人!”赵楷暗暗叫苦,半个月?这要命啊!
“下去吧。”曹玮挥挥手,拿起了另一份公文,不再看他。
赵楷躬身退出值房,只觉得后背冰凉。
曹玮的话,既是压力,也是点拨。他点醒了赵楷,他的舞台和根本在枢密院,在军械制造,他的价值在于提出并实践“标准化”理念,而不是去做一个炼铜匠。炼铜搞得再好,在曹玮和朝廷眼中,也只是“奇技”的一部分,是工具,而非正道。
他必须尽快拿出能体现他核心价值的、像样的成果——一份合格的指南车工艺规程,以及后续更多“标准化”的实践。
否则,他很可能就会被打回原形,甚至因为“不务正业”而失去现有的支持。
科技树歪可以,但不能长歪了却结不出像样的果子。
压力山大,但方向更清晰了。
赵楷深吸一口气,快步向自己的工坊走去。
“铁蛋!把所有指南车的图纸和笔记都找出来!从今天起,咱们要闭关写书……呃,写规程了!”
“啊?郎君,不烧炉子了?”铁蛋傻乎乎地问。
“烧个屁!先搞定纸上谈兵!”赵楷没好气地吼道。
新的挑战,已然来临。这次是在纸上,却比熔炉更加考验他的智慧和……文字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