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声音混杂在战场的厮杀与百姓的哭嚎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钻入每一个陇西士兵的耳中。
正在冲杀的陇西军士卒们懵了。他们看着眼前被自己屠戮的同胞,听着城头那些“朝廷重臣”绝望的哭喊,再联想到军中近日关于大帅欲自立、陛下猜忌的流言…手中的刀枪,不知不觉变得迟缓,眼神中充满了迷茫、恐惧和一丝被欺骗的愤怒。
“混账!妖言惑众!给我杀!后退者斩!”王崇慎气得几乎吐血,连连砍翻几个迟疑的士兵,试图稳住阵脚。
但军心一旦动摇,岂是暴力所能轻易镇压?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那些原本被追杀的百姓,在叶家护卫拼死掩护下,竟被突然出现的车队迅速撤走,而京畿骑兵则趁势在他们阵中反复冲杀时,一种被利用、被抛弃的绝望感迅速蔓延。
皇宫暖阁
金泽明也通过心腹的实时汇报,得知了城外发生的一切。当他听到“陛下默许屠戮百姓”、“王崇慎欲自立”的哭喊声竟然来自他倚重的阁老时,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叶青岘!奸贼!朕要诛你九族!!”他疯狂地咆哮,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完了…他的名声,皇室的名声,在这一刻,被我用最残忍、最诛心的方式,彻底踩进了泥潭!天下人会如何看他?史笔会如何写他?
战场上
王崇慎的军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前有“护百姓”的京畿骑兵疯狂冲杀,侧翼完全崩溃,后有军心动摇,士卒迟疑不前。更要命的是,赵睿的骑兵目标明确,直扑他的中军帅旗!
“保护大帅!”亲兵们拼死抵抗,但阵型已乱,败局如同瘟疫般扩散。
王崇慎看着如潮水般溃败的军队,看着那些对自己投来怀疑和怨恨目光的士卒,再看看城楼上那些还在哭喊的“重臣”,一股穷途末路的悲凉和暴怒涌上心头。“金泽明!定是你这无道昏君!与叶青岘合谋害我!”他被我的计策逼到了死角,下意识地将所有怒火转向了那个同样被困在京城、却无力控制局面的皇帝。
鹬与蚌,在我这致命的一推之下,终于不再是相争,而是开始了互相撕咬!
而我,依旧站在望楼之上,冷眼看着下方那片更加混乱、更加血腥的战场,看着王崇慎的帅旗在京畿骑兵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看着那些因绝望而开始自相践踏的陇西军。咳出的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冰冷的栏杆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凄艳的红梅。“还不够…”我低声自语,眼神空洞却执拗。“要把他们…都拖进地狱…”
战场的混乱达到了顶点。王崇慎的陇西军在内外夹击和舆论倒戈下濒临崩溃,军队成片地跪地请降或四散溃逃。赵睿率领的京畿骑兵已然冲至那面摇摇欲坠的“王”字帅旗之下,与王崇慎的亲卫队展开了最后的血腥白刃战。
胜利的天平似乎已彻底倒向叶青岘。
然而,就在这似乎大势已定的时刻——异变陡生!
谁也未曾料到,那困守皇城、看似已束手无策的金泽明,竟还藏着最后一道同归于尽的疯狂!
一支约莫千人的重甲死士,如同从地底钻出的恶鬼,悄无声息地自一条早已废弃的皇室密道潜出,并未加入正面战场,而是凭借着对皇宫建筑的熟悉,借着混乱的掩护,竟迂回绕过了所有防线,直扑我所在的望楼!
他们全身覆着黝黑的铁甲,刀枪难入,眼中只有疯狂的杀戮和对皇帝绝对的忠诚。他们是金泽明登基后秘密培养、用于铲除异己的最后一把毒刃,此刻,这把刀,带着帝王最后的绝望和怨毒,刺向了我的心脏!
“保护主公!”望楼周围的烬京卫和叶家护卫猝不及防,瞬间与这群铁罐头撞在一起,刀剑交击之声刺耳响起,顷刻间便有数人倒下!但这些死士根本不纠缠,以血肉之躯硬抗攻击,不顾一切地朝着楼顶猛冲!
陆文殊目眦欲裂,挥舞着受伤的右手死战不退,嘶吼道:“主公!快走!”白豫试图组织人手阻拦,却被一刀劈在肩甲上,踉跄后退。
我站在望楼边缘,看着下方突然出现的这支奇兵,看着他们疯狂突破一道道薄弱的防线,心中那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算尽了一切,却唯独漏算了金泽明身为帝王,哪怕穷途末路,也能调动这等不为外人所知的疯狂力量。
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这一次,鲜血无法抑制地大口涌出,视线开始模糊,身体的力量迅速流逝。一柄长矛突破了最后的护卫,带着凄厉的风声,直刺我的胸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突然笑起来,带着鲜血吐在死士的盔甲上,你以为你在刺杀谁?嗯?贱奴!扇子边缘细窄,穿过头盔的缝隙,轻松的砍掉了死士的头…下一刻又一个死士涌上来,长枪直逼心口…
我嘴角上扬,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能活着走出这片泥泞的血沼…
但,我可是叶青岘啊,我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千钧一发之际——咻——!一道乌光如同撕裂苍穹的闪电,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自极远之处破空而来!铛——!!!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那柄即将洞穿我胸膛的长矛,被一支造型奇古、尾羽仍在剧烈震颤的玄铁箭矢精准地从中击断!矛尖擦着我的肋骨划过,带起一溜血花,巨大的冲击力将那名死士连人带甲震得倒飞出去!
呜——————!!!那苍凉、雄浑、仿佛来自北境冰原深处的号角声,再一次,如同救赎的天籁,轰然响彻在整个战场上空!但这一次,其声势之浩大,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地平线上,仿佛整个北方的大地都在颤抖!无数黑色的骑兵,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漫山遍野,汹涌而来!他们的数量多到令人窒息,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冰冷的杀气凝聚成实质的乌云,压得整个战场瞬间失声!
冲在最前方的,正是那一骑绝尘的黑甲黑马!燕慕寒去而复返!而他身后,是真正意义上、铺天盖地的北境倾国之兵!十五万饮冰卧雪、与蛮族血战余生的铁骑!
“北境…是北境的狼旗!全军!”有见识的老兵发出近乎崩溃的尖叫。
那黑甲骑兵无视下方混乱的战场,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只死死锁定着望楼上那个摇摇欲坠、胸口染血的身影!“叶青岘——!!”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蕴含着无尽的恐慌、暴怒和滔天的情意,竟压过了战场的所有喧嚣!
燕慕寒猛地摘下鞍鞯上的长弓,手指划过弓弦竟带出鲜血,三支箭矢如同连珠流星,精准无比地将三名快要扑到我面前的死士头颅洞穿!他根本不勒马,直接从飞驰的战马上腾空而起,脚尖几点之下,竟如一只猎鹰般,踩着混乱的人群和建筑残骸,不顾一切地朝着望楼之顶扑来!
北境铁骑的主力洪流,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山崩海啸般,直接以最狂暴、最碾压的姿态,狠狠地撞入了战场!他们的目标清晰无比——所有仍在抵抗的陇西军残部,以及那些突然出现的皇室死士!铁蹄过处,寸草不生!
我怔怔地看着那道不顾一切扑来的黑色身影,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恐慌和绝望,感受着胸口那致命的创伤和逐渐冰冷的体温,意识开始涣散。…燕慕寒…你…终于来了…只是…好像…有点晚了呢…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只感觉到一个滚烫而颤抖的怀抱,猛地将我倒下的身体紧紧拥住,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我揉碎融入他的骨血之中。耳边,似乎传来他破碎而绝望的哽咽。“不准睡!叶青岘!我不准你睡!撑住!求你…”
最强的苍狼,终于在最重要的时刻,携着倾国之兵与焚心之情,悍然入场,一脚踏碎了既定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