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四十七章 我家小妹妹（第1页）

侯龙涛推开吱呀作响的篱笆门时，鞋底碾碎了几片枯黄的菜叶。萧鹏家那三间矮砖房像被岁月啃噬过的老骨头，墙皮剥落处露出里头的黄土，几缕阳光费劲地穿过蒙尘的窗棂，在潮湿的地面投下惨淡的光斑，混合着霉味与草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找谁？”

趴在床头的姑娘猛地抬头，麦色皮肤在昏暗里透着病态的白，乱糟糟的马尾辫沾着几根草屑。她叫萧月，比资料里写的二十岁看着更瘦小，指节处磨出的厚茧在枯瘦的手上格外显眼。床上的老妇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浑浊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泪珠顺着满脸沟壑往下淌。

侯龙涛往灶台上瞥了眼，豁口的铁锅旁堆着半筐红薯，这大概就是母女俩的口粮。他掏出烟盒又塞回去，哑着嗓子道：“我是你哥萧鹏的朋友，姓侯。”

萧月听到“哥”字，肩膀猛地一颤，刚止住的哭声又涌了上来，单薄的脊背像风中发抖的豆荚。侯龙涛摸了摸鼻尖，他办案子见过太多眼泪，此刻却莫名觉得这姑娘的哭声像针，扎得人心里发紧——毕竟萧鹏落网，他带队追了三天三夜。

“想让你哥少受点罪，就别哭了。”侯龙涛往门框上一靠，军靴后跟磕出闷响，“法院判之前，还有转圜的余地。”

萧月倏地抬头，红肿的眼睛里迸出亮得惊人的光，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攥住他的胳膊：“侯大哥！您有办法是不是？我哥他不是坏人！”她的指甲嵌进他的皮夹克，力道大得不像个瘦弱姑娘。

侯龙涛掰开她的手，指腹触到她掌心的裂口，皱了皱眉：“先说清楚，你哥当年在部队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他后来为啥跟那帮混混扯上关系？”

萧月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原来萧鹏当年在侦察连是尖子兵，徒手格斗拿过全军第二。那天撞见副司令的侄子把女兵堵在器材室，那高干子弟仗着身份掏出枪来耍横，被萧鹏一拳砸断了鼻梁，枪也给卸了。偏偏那女兵转头就翻供，说两人是处对象闹别扭，萧鹏愣是背着“持械伤人”的罪名被踹回了老家。

“后来他攒钱想给我妈治病，处了个对象，结果那女的卷走三万块彩礼，跟镇上的暴发户跑了。”萧月抹了把脸，“我哥去要钱，被那暴发户雇的人打断了腿，他躺了三个月，出来就变了个人……”

侯龙涛听完没说话，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塞过去。萧月打开一看，里面是沓现金，吓得手一抖：“这钱我不能要！”

“不是给你的。”侯龙涛弹了弹衣襟上的灰，“找个好律师，把你哥在部队的嘉奖令、受伤的病历都找出来。还有，让他把幕后指使供出来——他杀的那个包工头，背后肯定有人。”

萧月咬着嘴唇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点活气。侯龙涛瞅见灶台上的高中课本，突然问：“你不是考上财经大学了吗？咋不去报道？”

姑娘的脸瞬间垮了，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走了，我妈咋办？”

侯龙涛盯着墙上萧月的奖状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巧了，我公司正好缺个管账的。你去学校附近租间带院的房子，把老太太接过去。白天上课，晚上来给我打零工，月薪先按三千算，预支你半年工资当房租。”

萧月愣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忘了擦。眼前这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皮夹克，袖口磨出毛边，眼神却亮得让人踏实，不像镇上那些盯着她看的男人，眼里全是算计。

“可……可我还没毕业……”

“那就签个协议，毕业后给我干三年抵债。”侯龙涛掏出手机，“号码记好，明早给我答复。再晚，租房就来不及了。”

萧月把号码抄在作业本背面，看着侯龙涛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晃，像是腿上有伤，却透着股谁也拦不住的劲。老妇人忽然轻轻拽她的衣角，含糊不清地说：“那娃……像当年的……萧鹏……”

萧月捂住嘴，这次的哭声里，终于掺了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