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秀百货大楼十八层的小型会议室里,阳光透过敞开的落地窗斜斜切进来,在悬浮着烟尘的光柱里,把满室的烟雾搅得愈发浑浊。古巴雪茄的醇厚烟气、劣质香烟的辛辣味,还有陈年普洱的淡香混在一起,呛得人喉咙发紧。长条红木圆桌被擦得锃亮,却映不出半分暖意——分坐两侧的人,眼神里都带着藏不住的敌意,连指尖的动作都透着戒备。
左边的王祖强陷在真皮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着膝盖上的鳄鱼皮公文包。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定制西装,领带却歪了半寸,显然是心绪不宁。身边陪着的高瘦中年人是他的特助李伟,架着金丝眼镜,手里攥着个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一个字。
右边的梁俊雄则截然相反。他年近五十,却依旧身形挺拔,深蓝色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腕表在光线下闪着冷光。他脸上虽有细纹,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浓黑的眉毛拧成结,看向王祖强的眼神里,满是压抑的怒火。他身边坐着的洪在天,头发己白了大半,却梳得一丝不苟,手里端着个青花陶瓷杯,杯沿沾着圈茶渍,眼神半睁半阖,像随时要睡着,却在关键时刻总能掐住局势。
沉默像块巨石压在会议室上空。终于,梁俊雄“唰”地站起身,西装下摆扫过椅子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嘴角扯出个假笑,粤语腔调里满是不耐:“陈会长、王总,事情来龙去脉你们都清楚——我儿子被人绑走,车被砸成废铁,现在人还没找着!想私下解决,行,我梁某给陈会长面子,但你们总得拿出个方案吧?再这么耗着,恕我不奉陪了!你们温州商会财大气粗,经得起折腾,我梁某的小生意可等不起!”
他这话像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原本就紧绷的气氛。王祖强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梁俊雄指的“砸车的人”是侯龙涛,可侯龙涛手里捏着他的和行贿证据,他哪里敢真把人交出去?只能硬着头皮装糊涂,手指攥得发白。
洪在天这才慢悠悠地啜了口茶,杯盖碰撞杯身发出“叮”的轻响,声音不大,却让梁俊雄的火气降了几分。“俊雄啊,急什么?”老人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陈会长百忙之中从佛山赶过来,你总得给人家个说话的机会吧?”
梁俊雄显然对洪在天十分敬重,虽仍满脸不爽,却还是重重哼了一声,坐回沙发里,指节在扶手上敲得“哒哒”响。
王祖强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却满是委屈——他才是那个“受害者”!昨天侯龙涛走后,他让手下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连墙缝都没放过,生怕还有窃听器或摄像头。思来想去,他只能走两步棋:一是派手下盯着侯龙涛,想找机会夺回内存卡;二是找温州商会广州分会的会长陈笑通出面调解,先稳住梁俊雄,免得这疯子真把事情闹大,连累自己。
陈笑通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穿件月白色唐装,手里盘着块翡翠玉板,玉色通透,一看就价值不菲。他见场面稍缓,才开口道:“祖强,这次确实是你手下办事不妥,先盯了梁少的人,又没看住侯龙涛,理亏在先。”他话锋一转,看向梁俊雄,“俊雄,你要说法,我们也理解。不如你开个条件,只要在情理之内,都好商量。”
梁俊雄闻言,从雪茄盒里抽出一根古巴雪茄,李伟连忙上前给他点上。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愈发冷冽:“陈会长痛快,那我也不绕弯子。车,我不要赔偿,我库房里还有辆全新的Z4。但我要侯龙涛——把他塞进车里,从楼上摔下去,不管他是死是活,这事儿就算了了。”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瞬间静得能听到呼吸声。王祖强心里咯噔一下——他倒是想把侯龙涛交出去,可那家伙本事大得离谱,上次单手抬车的场景还在他脑子里晃,别说把人塞进车里,能不能碰到人家一根手指头都难说!
陈笑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手指着翡翠玉板,声音冷了几分:“洪主席,您也是这个意思?”
洪在天终于睁开眼,眼底没有半分睡意,反而透着精明:“礼尚往来嘛。他砸了俊雄的车,俊雄要个‘对等’的说法,台面上来讲,不算过分。”
王祖强额角冒了汗,他知道不能再装糊涂,硬着头皮道:“洪主席,梁总,不是我不答应,是侯龙涛……他不好惹。要不,换个条件?”
梁俊雄像是听到了笑话,嗤笑一声,身体前倾,眼神锐利如刀:“换条件也行——番禺那块地,你放弃竞标,由我来出资兴建。”
“啪!”王祖强猛地一拍桌子,红木桌面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他脸涨成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梁俊雄!你别太过分!为了番禺那块地,我前前后后投了上千万,光疏通关系就跑了几十趟!让我放弃?门都没有!”
“你以为我想跟你争?”梁俊雄也炸了,猛地站起身,指着王祖强的鼻子,“要不是你手下没本事,连个侯龙涛都搞不定,还连累我儿子!现在跟我谈过分?我告诉你,两个条件,你选一个!不选也行,我梁俊雄在广州混了三十年,还没怕过谁!”
两人剑拔弩张,李伟和梁俊雄的保镖都下意识地往前站了半步,眼看就要动手。陈笑通突然用指关节重重敲了敲桌面,“笃笃笃”的声音在会议室里格外刺耳。
“都给我住手!”陈笑通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当番禺那块地是你们两家的?我可告诉你们,晋商的张老板、徽商的李总,早就盯着那块地了!你们在这里打得头破血流,回头让别人捡了便宜,到时候丢的可不是你们两家的脸,是整个广州商界的脸!”
这话像盆冷水,浇醒了暴怒的两人。王祖强的呼吸渐渐平缓,梁俊雄也慢慢坐回沙发,只是脸色依旧难看。
陈笑通见状,才抛出早己准备好的方案:“我看这样——番禺那块地,你们该竞标竞标,公平竞争。如果王祖强有幸中标,就拿出3%的干股给梁总;如果梁总中标,王祖强之前投入的资金,梁总按120%的比例赔偿。至于侯龙涛……”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两人,“这人本事不小,硬来只会惹麻烦。不如先放一放,等地皮的事情定了,再从长计议。”
王祖强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方案是他和陈笑通早就商量好的底线。3%的干股看着不多,但番禺那块地位于地铁口,未来规划是商业综合体,一旦建成,每年的分红至少能有几百万,总比跟梁俊雄硬拼两败俱伤强。
梁俊雄还想反驳,洪在天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老人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见好就收。王祖强背后有温州商会,真闹僵了,我们也讨不到好。3%的干股不少了,而且……侯龙涛那小子,迟早要收拾,不急这一时。”
梁俊雄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拿起桌上的雪茄,狠狠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遮住了脸上的不甘:“行,就按陈会长说的办。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王总敢耍花样,别怪我梁俊雄不客气!”
“放心,我王祖强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王祖强也松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陈笑通见事情总算有了着落,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就对了嘛!都是生意人,以和为贵。来,大家喝杯茶,这事就算定了。”
洪在天也笑了,端起茶杯,眼神却不经意地瞟向窗外——越秀百货楼下人来人往,他好像看到一道黑色身影一闪而过,像极了那天监控里那个单手抬车的年轻人。老人眼底闪过一丝深意,轻轻晃了晃杯中的茶叶,没说话。
会议室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雪茄的烟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红木圆桌上,映出几分虚假的平和。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休战——侯龙涛这个隐患还在,番禺地皮的竞争也才刚刚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王祖强走出会议室时,口袋里的手机悄悄震动了一下。他掏出一看,是手下发来的短信:“侯龙涛回了洪千秀的出租屋,两人似乎在收拾行李,可能要离开广州。”
王祖强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攥紧手机,快步走向电梯——想走?没那么容易!侯龙涛手里的内存卡还没拿回来,这笔账,还没算完呢!
而此时的洪千秀出租屋里,洪千秀正对着镜子整理行李。她今天穿了件浅杏色的针织连衣裙,裙摆到膝盖,露出一双白皙的小腿,脚上是双白色的帆布鞋。手腕上的小白蛇乖乖地缠着,像个精致的银镯子。她拿起一件侯龙涛的黑色T恤,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行李箱,嘴角忍不住上扬——终于可以和侯龙涛回温州了,终于可以见他的父母了。
侯龙涛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心里满是温柔:“收拾好了吗?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快了。”洪千秀转过身,靠在他怀里,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胸膛,“龙涛,你说你爸妈会喜欢我吗?”
“肯定会的。”侯龙涛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眼神坚定,“我爸妈最喜欢善良的女孩子了,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心里却在盘算着——王祖强和梁俊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离开广州,正好可以引蛇出洞。等解决了这两个麻烦,他就能和千秀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温暖而宁静。但这份宁静之下,一场新的风暴,己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