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儿…芷儿她…”林震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她不是云霁!她是芷儿!她被那妖婆控制了!我要去救她!”
“救个鸟!”莫老七猛地一个急停,将林震重重顿在一块冰冷的巨石后面,自己也靠着石头大口喘息,警惕地回望来路。黑暗中,只有风声呜咽,暂时没有追兵的迹象。他这才压低声音,急促而严厉地低吼道:“老子看得清清楚楚!那冰疙瘩小娘皮自己冻得跟万年玄冰似的!她看你那眼神,跟看路边的石头没区别!还救她?她不一指头戳死你就是你祖坟冒青烟了!”
“不!你懂什么!”林震激动地低吼,牵扯得伤口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她…她碰到那铜钱…她认得!她痛苦!她一定还记得!一定是那妖婆用了什么邪法抹去了她的记忆!”
“铜钱?”莫老七细长的眼睛猛地一眯,飞快地瞥了一眼林震被撕开的衣襟,那里空空如也,“你是说…你扔给她的那半拉破铜子儿?”他回想起寒潭边那诡异的一幕,那冰雕般的女子在接到铜钱后瞬间的痛苦失态,还有那失控爆发的寒气风暴…确实反常!
莫老七的眼神闪烁了几下,似乎在急速权衡着什么。他猛地从腰间一个油腻腻的皮囊里掏出几个瓶罐,动作麻利地扯开林震半边冻硬的衣袍,露出肋下那狰狞翻卷、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刺鼻的药粉被他不要钱似的撒上去,又用不知哪里扯来的、还算干净的布条紧紧捆扎。
“嘶…”药粉刺激伤口的剧痛让林震倒抽一口凉气,神智倒是清醒了几分。
“听着,小子!”莫老七一边飞快地包扎,一边语速极快地低语,眼神锐利如刀,“老子不管那冰疙瘩小娘皮以前是谁!现在她就是寒镜老妖婆的宝贝疙瘩徒弟‘云霁’!是能随手把你冻成冰坨子的主儿!寒镜那老妖婆更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心狠手辣,法力通天!你拿什么去救?凭你这冻僵的膀子?还是凭你这一腔狗屁热血?”
他用力打了个死结,勒得林震又是一阵闷哼:“想救人?先他妈活下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这伤,寻常大夫治不了!寒气入骨,邪毒攻心!只有一个人能救你!”
“谁?”林震下意识地问,尽管心中那团救人的火焰依旧在绝望的冰层下疯狂燃烧。
“白景堂!”莫老七吐出三个字,眼神复杂,“林家庄那位‘鬼手神医’!只有他的‘九阳续脉散’和‘金针渡厄’之术,或许能拔除你体内的玄冰邪毒,保住你这条胳膊!甚至…让你有机会重新拿起刀!”
白景堂!白叔!
这个名字如同一盆混杂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林震心头!十年前那个夜晚,枯槁绝望的眼神,那句冰寒刺骨的“林家欠我白家一条命,永远欠着”…如同魔咒般瞬间回响!他如何去面对白叔?如何去求他救自己这个“害死”他女儿的凶手?!
“不…不行…”林震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干涩,“我不能…”
“不能你个头!”莫老七粗暴地打断他,一把将他重新拽起,背到背上,“由不得你选!要么跟老子回林家庄找白景堂赌一把!要么现在就躺这儿等死,等寒镜老妖婆追上来把你挫骨扬灰!选!”
他不再废话,背着林震再次发力,朝着林家庄的方向亡命奔去。速度比之前更快,显然是在拼命压榨自己的极限。
林震趴在莫老七瘦削却异常有力的背上,身体随着奔跑剧烈颠簸。右臂的麻木和刺骨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肋下的伤口在药粉的刺激和颠簸下,痛得他浑身冷汗首流。但更痛的,是心。
芷儿那痛苦踉跄的身影,那双墨蓝瞳孔中瞬间的混乱与剧痛,还有她紧攥着那半枚染血铜钱的手…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她记得!她一定还记得!那铜钱是钥匙!是撬开她记忆冰封的唯一希望!可他…他却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被背着逃命!连握刀的右手都成了一个废掉的冰坨子!
“呃啊——!”极致的无力与愤懑如同毒蛇噬心,林震猛地仰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低吼!仅存的左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莫老七奔跑时扬起的尘土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如此弱小?!十年前护不住她,十年后,连靠近她都做不到!甚至要依靠这半枚铜钱带来的痛苦,才能在她眼中激起一丝波澜!而自己,却连站在她面前的资格都几乎失去!
莫老七感受到背上青年那压抑不住的痛苦颤抖和低吼,脚下更快,嘴里却低声骂了一句:“省点力气嚎!留着小命,刀断了还能再打!人死了,就真他娘什么都没了!”
刀断了还能再打?林震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自己腰间。那把黝黑的五虎断门刀,依旧牢牢地插在鲨鱼皮鞘里。刀鞘完好。但林震知道,鞘中的刀,早己不是原来的模样。
昏迷前最后的画面闪过脑海——云霁指尖一点,恐怖的寒意顺着刀身逆流而上!那黝黑坚韧的刀身,从刀尖开始,被一层晶莹坚硬的冰晶彻底覆盖!那冰…是寒镜真人力量的延伸!是冻结了他手臂的玄冰劲!
他猛地用左手拔出腰间的断门刀!
呛啷!
一声带着冰碴摩擦般刺耳声响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刀身出鞘一半,便再也拔不动!
借着惨淡的月光,林震和莫老七都清晰地看到——
那黝黑的刀身,从刀尖开始,足足三分之一的部分,被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玄冰死死封住!冰层与刀身浑然一体,散发着幽幽的寒气,坚硬得超乎想象!冰层覆盖下的刀身,隐隐透出一股死寂的灰败色泽,仿佛其中的精魄己被彻底冻结、湮灭!
这柄饮过虎血、承载着林家传承与林震十年血泪的黑刀,此刻竟如同一条被斩断后又被冰封的毒蛇,只余下半截残躯,在月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与死气!
“嘶…”饶是莫老七见多识广,也倒抽了一口凉气,“好霸道的寒毒!连精铁刀魄都冻杀了!”
林震死死盯着那半截被冰封、半截在冰冷空气中的残刀,握着刀柄的左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刀身传来的寒意顺着掌心蔓延,却远不及他心中那一片荒芜冰冷的绝望。
刀废了。
如同他废掉的右臂。
断门刀传人,竟连刀都握不住,挥不动了!
“嗬…嗬…”林震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声音,像是哭,又像是笑。他猛地将残刀狠狠插回刀鞘,仿佛要将这残酷的现实一同塞回黑暗中去。身体无力地伏在莫老七背上,不再挣扎,也不再嘶吼。只有那双在黑暗中睁大的眼睛,赤红如血,里面燃烧的不再是愤怒的火焰,而是一种被彻底碾碎希望后、沉淀下来的、近乎死寂的疯狂与执念。
莫老七感受到背上突然沉寂下来的重量和那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不再多言,只是咬紧牙关,将速度提到了极致。黑色的山林如同怪兽的巨口,在他们身后不断合拢。前方,通往林家庄的路,在惨淡的月色下蜿蜒,仿佛一条通向未知炼狱的荆棘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