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青溟界的春雨刚过,西漠的归真稻田里积着浅浅的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云渊赤着脚站在田埂边,裤脚卷到膝盖,泥水没到脚踝,微凉的触感里混着灵脉的温润。阿禾背着秧苗筐跟在后面,少年的草鞋沾满泥浆,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的轻响,筐里的秧苗带着湿漉漉的绿意,叶片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先生,您说这秧苗插多深才合适?”阿禾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束秧苗,根须上的泥土簌簌落在水里,“《归真要诀》说‘寸半为度’,可这水底下的泥软,插深了怕烂根,插浅了又怕被风吹倒。”
云渊从筐里取出一束秧苗,指尖在泥水里轻轻一搅,水面便泛起细碎的光纹——那是灵脉与混沌气在水中交织的痕迹。“你看这泥水的浮力,”他示范着将秧苗插入泥中,手指捏住秧苗中部,轻轻一旋,“插下去时要带着点混沌劲,让根须抓住泥,提起来时用灵脉巧劲,留三分空当透气——就像当年用神农尺调灵脉,不是死劲按,是顺着力道让它自己扎根。”
阿禾学着旋插的动作,果然插得又稳又首,秧苗在水面轻轻摇晃,却不会倾倒。少年突然笑起来,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泥水溅在他脸上,混着汗水,看着格外精神。“您听,这水声!”他侧耳听着秧苗入水的“噗噗”声,“跟石大叔拉风箱的节奏有点像,就是更软和些。”
柳知意在田埂上整理秧苗,她将一束束秧苗码放整齐,根部朝着灵脉气盛的方向。竹筐里的秧苗是用雪灵草汁泡过的,茎秆泛着淡淡的银光。“南沼来的老农说,插秧时要让秧苗‘面朝灵脉,背朝混沌’,”她用稻草将散落的秧苗捆好,“这样叶片能多吸收灵脉光,根须能多攒混沌劲,到了灌浆时,穗子能比平常重一成。”
云丫提着小水桶在田埂上跑,桶里装着混了灵脉露的泥水,给插好的秧苗根部浇上一点。小姑娘的木牌在桶边晃悠,撞击声清脆,与插秧的“噗噗”声、柳知意整理秧苗的“簌簌”声混在一起,像支不成调的小曲。“苏先生说,这水得浇在根前三寸,”她踮着脚给最边上的秧苗浇水,“那里有灵脉的小支流,能带着养分往上走,就像给秧苗搭了梯子。”
石猛推着独轮车送秧苗,车斗里铺着归真稻的秸秆,能让秧苗保持。他走到田边,没首接卸车,而是蹲下来看云渊插的秧苗,看了半晌才点头:“老子就说你这法子靠谱!”他用粗糙的手指戳了戳秧苗根部的泥水,“你看这泥裹得多匀,不多不少,刚好护住根须——比当年在雷霆狱给雷灵草培土的手法还地道。”
苏暮雨站在田垄高处,用竹竿划出田垄的边界。竹竿上缠着红绳,绳上每隔三尺就系着个小铃铛,风吹过时,铃铛发出不同的声响,响得急的地方,她就多划一道浅沟。“今年的田垄比去年多留了三成空隙,”她解释道,“李爷爷说‘稀处通风,密处聚气’,灵脉气盛的地方密些,混沌气重的地方稀些,不用强求一致。”
李长老坐在田边的老柳树下,看着田里忙碌的身影。他膝上放着一本《农家共鸣录》,书页被风吹得轻轻翻动,上面画着各种插秧的姿势,旁边用小字标注着“灵脉手”、“混沌劲”的要诀。“老夫年轻时总以为,共鸣得是多玄妙的事,”老人捻着胡须笑,“现在才明白,就是插秧时的一个旋,浇水时的一点准,这些实实在在的讲究,比任何术法都管用。”
日头升到半空时,村民们带来了午饭——灵米粥配腌菜,还有刚蒸好的忆灵糕。大家坐在田埂上,就着泥水和汗水吃喝,笑声在田野里回荡。石猛给阿禾演示如何用混沌劲快速扒饭,米粒不掉;柳知意教云丫把灵脉露拌进粥里,说这样下午有力气;苏暮雨则和几个老农讨论着水渠的走向,时不时在地上画几笔。
“先生,您当年在混沌海,是不是也像这样干活?”阿禾嘴里塞着糕,含糊不清地问,“李爷爷说您见过比这稻田大千万倍的能量海,那里的‘秧苗’是不是也得这样一棵棵插?”
云渊望着远处连绵的稻田,水光在阳光下泛着金绿相间的光,像极了记忆中混沌海的能量潮汐。“差不多,”他轻声道,“只是那里的‘秧苗’是界域种子,‘田地’是虚空,插下去的不是手劲,是心意——就像现在,你对稻苗好,它就对你好,道理是一样的。”
柳知意的铜镜放在身边,镜中映出田里的秧苗,整整齐齐,却又各有姿态。“你看这镜里的秧苗,”她指着镜中的影像,“每一棵都不一样,却合在一起好看,这就是最好的共鸣。”
午后的风带着水汽,吹得秧苗轻轻摇晃,像在点头应和。云渊继续插秧,动作不快,却稳当,每一株都像扎根在最合适的地方。他能感觉到脚下的灵脉在缓缓流动,与秧苗的根须悄悄呼应,泥土里的混沌气也在慢慢升腾,裹住茎秆,形成一层看不见的保护膜。
石猛的独轮车又送来了新的秧苗,车轴转动的“轱辘”声在田野里格外清晰。苏暮雨的铃铛还在风里响,指引着田垄的走向。柳知意整理秧苗的动作轻柔,像在呵护什么珍宝。李长老的书页偶尔翻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孩子们的笑声、水声、风声,混在一起,成了这天最动听的鸣唱。
云渊知道,这耕读之间的鸣和,就是他走过千万界域最终要找的答案——不是惊天动地的术法,不是跨越星河的传奇,只是一粥一饭的踏实,一插一灌的用心,是万物在这平凡天地里,自然而然的共鸣。
夕阳西下时,田里的秧苗己插满大半,整整齐齐的绿,在水光里透着生机。风过时,所有秧苗朝一个方向弯,像在向这片土地鞠躬,又像在向劳作的人们致谢。云渊站在田埂上,看着这一片新绿,感觉左臂的无界之脉轻轻跳动,与田里的共鸣遥相呼应,温柔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