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075章 众怒讨银御史记情（第1页）

京城票号总号的朱漆大门前，日头刚爬过屋檐，就被黑压压的人群挡了个严实。从杭州赶来的张老汉举着张揉得发亮的庄票，嗓子喊得哑了：“金满堂！你出来！俺那十两银子是给孙儿治病的，你把银子还给俺！”

他身边挤着个穿蓝布衫的苏州小贩，手里攥着三张庄票，气得首跺脚：“俺在苏州钱庄兑不到银，跑了三天到京城，你总号还想赖？告诉你，今天不兑银，俺们就堵到你府上去！”

人群越聚越多，有扛着锄头的粮农，有提着算盘的账房，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手里的庄票花花绿绿，像一片片废纸。有人把庄票贴在总号的门板上，用红笔写着“吸髓鬼金满堂”，风一吹，纸片哗啦作响，像在替百姓哭冤。

“砸门！让金满堂出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立刻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往门板上砸。“砰砰”的响声里，总号里突然传出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账房从门缝里探出头：“别砸！别砸！金总办不在，去军机处议事了！等他回来，一定给大家兑银！”

“议事？俺看是躲起来了！”张老汉一把揪住账房的袖子，眼里的泪珠子掉在庄票上，“前几日杭州钱庄也这么说，结果吴世安卷款跑了，银库空得能跑老鼠！你当俺们还信？”

账房被揪得脸发白，赶紧摆手：“不一样！总号有朝廷的漕银，银库充足，就是……就是最近太平军闹得紧，漕银在路上，等漕银到了，立刻给大家兑！”

“漕银？又是漕银！”人群里的教书先生推了推眼镜，手里的折扇指着账房，“苏州百姓兑银，你们说漕银被劫；杭州百姓兑银，你们说漕银在路上；现在到了京城，还是漕银！俺看不是漕银没到，是被金满堂贪了！”

这话像颗火星，瞬间点燃了百姓的怒火。有人把手里的菜篮子砸在地上，青菜萝卜滚了一地；有人扯下门板上的庄票，撕得粉碎；还有妇人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哭：“俺男人在军营当兵，寄回来的军需银全换成了这破票，现在兑不到银，孩子快饿死了，金满堂你积点德吧！”

人群的吵闹声惊动了巡城御史，带着十几个衙役赶来。衙役们拿着水火棍，想把百姓驱散，可百姓们根本不怕——银子没了，日子过不下去，反清不反清的，都比不上肚子重要。

“都散开！再闹就是抗旨！”巡城御史扯着嗓子喊，可没人动。张老汉站起来，举着庄票走到御史面前：“大人，俺们不是要闹，是要兑银！这庄票是朝廷认可的，现在钱庄不给兑，俺们只能找金总办，找朝廷！”

巡城御史皱着眉，心里犯难——他早就被金满堂买通了，收了五千两银票，要帮着压下这事。可现在百姓太多，闹得太大，他要是硬压，说不定会闹出人命，到时候他也脱不了干系。

“大家先回去，”巡城御史放缓了语气，“本御史这就去军机处找金总办，让他赶紧兑银，三日之内，一定给大家一个说法！”

“三日？俺们等不了！”苏州小贩喊道，“杭州百姓等了三天，钱庄被砸了；苏州百姓等了三天，掌柜跑了；俺们再等三天，金满堂是不是也跑了？”

人群又吵了起来，巡城御史没办法，只能让衙役围着总号，自己转身往军机处跑——他得赶紧告诉金满堂，让金满堂想办法，不然这事儿就压不住了。

而街角的茶铺二楼，御史正带着两个密探，隔着窗户看着这一切。一个密探扮成小贩，手里的账本上记满了百姓的哭诉：张老汉，杭州人，十两庄票，孙儿重病；李小贩，苏州人，三两庄票，进货本钱；王妇人，京城人，丈夫从军，五两军需银……

“大人，百姓手里的庄票，有一半是钱塘钱庄的，还有三成是苏州汇通的，全是空票，没有银库支撑。”另一个密探递过来几张收集的庄票，上面的印鉴和沈敬言密信里写的假印鉴一模一样。

御史点点头，拿起笔，在小本子上写下：“咸丰三年秋，杭州、苏州挤兑潮蔓延至京城，票号总号门前百姓聚集，持空票讨银，哭骂金满堂‘吸髓鬼’，民情激愤，恐生民变。查百姓所持庄票，多为金满堂授意滥发，无银支撑，证据确凿。”

他看着楼下哭闹的百姓，心里清楚，这些民情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咸丰帝最看重民心，要是让他知道金满堂贪腐害得百姓家破人亡，就算金满堂有天大的本事，也保不住脑袋。

“把这些庄票收好，还有百姓的证词，整理好，送到肃顺大人府上。”御史对密探说，“另外，盯着巡城御史，看他去哪，见了谁，都记下来——这巡城御史肯定和金满堂有勾结，说不定能挖出更多贪腐线索。”

密探点头，悄悄下楼，跟着巡城御史的背影走了。茶铺二楼，御史看着楼下依旧喧闹的人群，端起桌上的凉茶，却没喝——百姓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必须尽快把这些证据送到肃顺手里，让金满堂这只“大老虎”早点落马，还百姓一个公道。

而总号里，账房偷偷跑回后堂，给金满堂送信的小厮己经备好马。账房把百姓闹事的事写在纸上，塞进小厮怀里：“快！告诉总办，百姓闹得厉害，巡城御史己经去军机处了，让他赶紧想办法，不然总号要被砸了！”

小厮点点头，翻身上马，往军机处的方向跑。马队扬起的尘土里，总号门前的百姓还在喊着“兑银”，门板上的“吸髓鬼”三个字，在阳光下刺眼得很。

茶铺里的御史放下茶杯，拿起小本子，又添了一笔：“民心向背，关乎国本。金满堂贪腐害民，己失民心，若不严惩，恐动摇朝廷根基。望肃顺大人速奏圣上，彻查此案，以安民心。”

他合上本子，心里清楚，这场由挤兑潮引发的民怨，己经成了扳倒金满堂的关键。而他收集的这些民情记录，很快就会成为最锋利的刀，划破金满堂的伪装，让他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夕阳西下，总号门前的百姓渐渐散去，却留下了满地的碎庄票和菜叶子。御史带着密探，捡起几张完整的庄票，小心地收好——这些都是证据，是百姓的血泪，也是金满堂的罪证。

夜色渐深，京城的风更冷了，可御史的心里却燃着一团火——他知道，离金满堂落马的日子，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