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102章 金佛现形擒砚秋（第1页）

孙鹤年在醉春楼被抓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半天就飞到了汇通钱庄掌柜林砚秋耳朵里。

彼时林砚秋正坐在后堂书房，手里攥着个巴掌大的罗盘，指腹反复着盘面的铜针，额头上的汗珠子却顺着脸颊往下淌——往日里他靠这罗盘“测银气”装神弄鬼，批贷收礼顺风顺水，可今儿个听说孙鹤年栽在“青楼批贷”上，他心里头那根弦就绷得快断了。

“掌柜的，外面来了伙官差，说是钱法整饬署的，要见您！”小伙计连滚带爬冲进书房，声音都发颤。

林砚秋手里的罗盘“啪嗒”掉在桌上，铜针疯转着停不下来。他强装镇定，踹了小伙计一脚：“慌什么！咱汇通钱庄规规矩矩做生意，见就见！”可起身时，腿肚子却软得差点磕在太师椅扶手上。

没等他整理好衣袍，书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十几个身穿藏青官服、腰佩长刀的密查队员鱼贯而入，为首的赵都头亮出腰牌，声音像淬了冰：“林砚秋？奉整饬署令，查抄你书房，若敢阻拦，以抗法论处！”

林砚秋脸色瞬间惨白，往后缩了缩：“赵都头，这是何意？我林某没犯事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赵都头冷笑一声，冲手下使个眼色，“搜！仔细搜，特别是那些藏私房钱的地方！”

密查队员当即动起手来——书架上的书被一本本抽出来翻看，桌椅底下用刀鞘敲了个遍，连墙上挂的“招财进宝”字画都被摘下来，检查后面有没有暗格。林砚秋站在一旁，手心里全是汗，眼睛死死盯着书柜最底层那排《论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没一会儿，一个年轻队员就指着那排书道：“都头，这儿不对劲！这几本书比别的沉！”

林砚秋心里“咯噔”一下，急忙上前阻拦：“别碰！那是先祖传下来的珍本，碰坏了你们赔不起！”

赵都头一把推开他，亲自走过去，伸手抽出最中间那本《论语》——书页之间根本没有字，竟是个掏空的木盒！打开盒盖，里面赫然卧着一尊三寸多高的纯金佛像，阳光从窗棂照进来，金佛表面的纹路闪得人眼睛发花，底座还刻着一行小字：“赠林掌柜，盐商王记敬上”。

“这是什么？”赵都头拎起金佛，掂量了掂量，“看这成色，至少五十两足金吧？林掌柜，你不是说自己是‘清苦掌柜’吗？哪来的金佛？”

林砚秋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这……这是信徒捐的！对，是庙里的老和尚托我代为保管，说要给观音重塑金身用的！”

“信徒捐的？”赵都头没理他，又在木盒里摸了摸，掏出一个蓝布封皮的小账本，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记着字：“三月，王盐商求贷五十万两，赠金罗盘一座”“五月，李布商求贷三十万两，赠玉如意一柄”“七月，张粮商求贷六十万两，赠金佛一尊”……每一笔“谢礼”后面，都跟着对应的放贷金额和日期，跟汇通钱庄的放贷账册能对得严丝合缝。

赵都头把账本“啪”地拍在桌上：“林砚秋，你还敢狡辩？这账本上写得明明白白，哪笔‘谢礼’不是你批贷换来的？你用罗盘测‘银气’，测的根本不是银气，是人家给你的好处吧！”

林砚秋看着账本上自己的笔迹，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都头饶命！我错了！我不该收礼！可那都是金满堂教我的啊！他说分号掌柜都这么干，只要做得隐蔽，没人会发现！”

“现在知道推给金满堂了？”赵都头蹲下身，盯着他的眼睛，“你当初用罗盘给破产布商批贷十万两，人家携款跑路，你反诬百姓造谣的时候，怎么不说是金满堂教的？你在钱庄门口贴符咒，说‘空票是邪祟作乱’，骗百姓的时候，怎么不说是金满堂教的？”

这话戳得林砚秋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地磕头：“我糊涂！我贪财！我不该拿百姓的血汗钱填自己的腰包！求都头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把所有赃物都交出来，只求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赵都头站起身，冲手下道，“把他绑了！赃物、账本都带上，回署里交差！至于怎么判，自有大人定夺！”

两个密查队员当即拿出铁链，套在林砚秋脖子上。林砚秋被拉起来的时候，眼角瞥见桌上那尊金佛，突然疯了似的想去抢：“那金佛是我的！那是我应得的！”

赵都头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应得的？你用空票坑了多少百姓？多少人家因为你不放贷，连春耕的种子都买不起？这金佛，是百姓的血汗，不是你的！”

林砚秋趴在地上，看着密查队员把金佛、账本、还有他那宝贝罗盘一起装进木箱，突然号啕大哭起来——他这辈子靠着装神弄鬼敛财，以为能逍遥快活，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栽在了自己最宝贝的“风水物件”上。

外面的百姓早就围了个水泄不通，看到林砚秋被铁链锁着押出来，顿时欢呼起来：“抓得好！这林扒皮早就该抓了！”“上次我持票兑银，他说我‘银气不足’，不给我兑，原来他的‘银气’就是金佛啊！”“整饬署好样的！再把周景明、郑裕丰他们都抓了才好！”

林砚秋被押着穿过人群，头埋得低低的，耳朵里全是百姓的唾骂声。他偷偷抬眼，看见钱庄门口那两张“驱邪符咒”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当初他以为符咒能挡灾，可到头来，该来的惩罚，一点都没少。

赵都头押着林砚秋走过街角，正好遇上奉命去查阜通钱庄周景明的队员，两方打了个照面。

“赵哥，这是抓着林砚秋了？”对方笑着问。

赵都头点头，指了指被押着的林砚秋：“人赃并获，跑不了。你们那边怎么样？周景明那边有线索吗？”

“放心，早盯着呢！”对方拍了拍手里的文书，“他那研修馆里全是猫腻，今儿个保准让他也栽了！”

林砚秋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他知道，孙鹤年落网，自己被抓，接下来就是周景明、郑裕丰他们。这江浙钱庄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密查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汇通钱庄门口的百姓还在议论着，有人捡起地上被风吹落的符咒，撕得粉碎，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什么驱邪符咒，净骗老百姓！以后啊，咱就信整饬署，信朝廷能还咱一个公道！”

阳光渐渐西斜，照在汇通钱庄那块“诚信为本”的匾额上，可谁都知道，这匾额背后藏着的肮脏事，还得一件一件慢慢清算。而这场席卷江浙的钱庄反腐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