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梁略感好奇,田丰虽是文士,但在儒学之上的造诣并非其最高,其所长乃在律令刑名,史书所载也是多涉猎军略政事。冀州附近,若论经学正途,自有洛阳太学,或青州孔门与郑学。
他于是开口相问,“不知夏侯兄弟,欲从田先生学习何物?”
夏侯兰神色一肃,拱手道:“家父身为督邮,职司风宪。田先生昔日曾任侍御史,正是晚辈心向往之,愿效法前行的楷模。”
张梁心中了然。原来是检察官的家学渊源,志在宪台之风,怪不得对田元皓如此心折。
张梁心道,我与田先生也不过比你多认识一两天,吃过一顿早茶而己,但他却不露怯,“我与田先生虽认识不久,但先生为人仁义,你多次照拂赵家,再让赵兄弟从中相说,定然无虞。”
夏侯兰心下稍安,去一边找赵雷私下沟通,托他日后在田丰面前代为引荐,以期拜入门下。
张梁与刘复作别,带着裴元绍回家去了。
张角尚在县衙值守没回来,考虑到魏县令己返回曲阳,张梁便没有再随意出入牙门。
大嫂苏婉正在备办餔食,见连日未归的小叔子张梁回来,很是欣喜,忙问想吃些什么。张梁请大嫂多备些饭食,晚上马元义要来家中议事。
连日奔波,他己经是疲乏至极,在外面还能勉强支撑,回到家里卸下防备,倦意顿时如潮一般涌来。他回到房中,丢下行装,倒头便扎在锦被中沉沉睡去。
等到酉时末(19点左右),张宝与马元义从城外归来,人都到齐了,裴元绍入内唤了醒张梁起来。
众人围着餐桌匆匆用过晚饭,将残局交给了苏婉收拾,几个男人便转入后院密谈,裴元绍很自觉地在屋外值守。
张梁还没起床时,马元义己与张角兄弟先行沟通过,三人皆明了张梁的想法。
张角率先问道:“三郎,你欲使马叔与朝廷来人暗通款曲,所图为何?”
张梁沉声道:“大兄,我得了确凿消息,朝廷将于三月改元‘光和’。因禁中财用匮乏,今上欲开西邸卖官——自关内侯、虎贲、羽林,乃至公卿之位,只要肯花钱财,都可以买到!”
张角闻言,面色陡变,手高高扬起,往桌案拍去:“今上何其……!”
“昏聩”二字终未出口,胸中愤懑难平。
张宝尚在惊愕之中,马元义己挡住了他的手,出声打断,“大郎君,慎言!”言罢警觉地向外间瞥了一眼。
张梁宽慰道:“马叔不必担心。咱们如今在家中内室,屋外有老裴巡守,无须担心消息外传。我听说,西百石官索价西百万,千石则千万钱。”
“如今我太平道生财有道,资财渐丰,倒不必求那公卿之位。当尽力谋取冀、青、幽三州县令小职,凡能求得之官位,都要尽力而为。”
张角听他提及青、幽二州,心念电转:“三郎索求青、幽二州官职,可是为应田先生昔日所谋——北伐高句丽之事?”
张梁颔首:“既为田先生夙愿,更为我太平道大业。如今天下连年灾害,疫病频发,失地流民何止百万?然各州郡里土地兼并,膏腴之地尽归世家豪强。若要安置百姓,必行授田之策,此无异于未举事而先树强敌。”
“若我们占了青州,则得海路之便。向东,有高句丽、委奴国之地,足可收纳百万黎民;占了青州,凭盐酒之利,足与塞外部族交易牛羊马匹,便民耕作,组建精骑。此二州,乃我太平道未来之根基,须提前布置,方便日后行事!”
至于赵雷,赵云兄弟,此时说出来也是言之过早,但张梁相信,只要为他们报了父仇,再以诚相待,必能使他们归心。
不精不诚,不能动人,真诚才是最大的必杀技,若是再配上套路,更能收服人心。
马元义此前并不知晓田丰的渡海之策,经张角一番简述,顿觉此计惊世骇俗。若能在谋求幽州出兵之际,顺势掌控幽州郡县职司,则辽东之地,将尽在太平道掌控之中。
“三郎所虑甚是。”马元义压低声音,“只等朝廷巡行使者到来,我自会从中物色关节之人。若得顺利,便借其势,一同去往洛阳。”
张梁接口道:“洛阳水深,若无引路之人,纵有万贯家财,亦恐投效无门,遑论得偿所愿。此番朝廷来人,主官位高,瞩目者众多,反不好接近。但其随员、属吏之中,必有可通门径者。寻常小吏,或可贿以金银;若遇品秩稍高之人,则需厚礼相赠,或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