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豪杰住在东壁村,左等不见李太医,右等不见李太医,那李夫人,今日杀一只鸡,次日买几条鱼,七八日下来十几人吃饭,开销日增,也不好说些什么,饭菜只是日渐寡素起来,令狐冲自是明白,于是把大家叫到一起,李太医飞鸽传书召集大家,他却又先走了,且十来日无音信,大家在这里白吃白喝,干等些什么?想来定是前方吃紧,我们在这里怕是误了要事吧?
蓝凤凰道,令狐兄弟讲得有理,大家不妨往沿海各处走一走,有什么情况听令狐兄弟号令便是。
众豪杰称是,于是拜别李夫人,分头向沿海一带进发。
秋香伸了一个懒腰,窗外灿烂的阳光打在窗油纸上透过来一种柔和的温暖,这种温暖,有时是羞羞地期待,有时是漫长的寂寞,有时又是一份幽怨。
她思索着莺儿讲的豪门贵族里的那些故事,觉得做为一个平常人家的寻常村姑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简简单单的幸福,简简单单的劳作,哪怕辛苦一点,也不用看人眼色行事,也不用提心吊胆。可是秋菱呢,倘若遇上呆霸王那样的人物,谁又能保护自己呢?一个柔弱的女子,怎样主宰自己的命运?
换上一根梭子,秋香细致地织着快要成形的那块缎面。织好这批料子,她将和哥哥去一趟杭州,去见识一下那位有名的薛老板。
她和哥哥把绸缎搬上小船,解开缆绳,一撑长篙,随着粼粼江波向前划去。
一边划船,一向钻研道术的哥哥神秘兮兮地讲着市井间关于一本张三丰亲书血经的故事,说他一百多岁了,还在世上呢,如果能得到他的真传说不定就能成仙。兄妹二人聊着天,划着船,秋香说,那都是传说,我还是给咱钓条鱼解决一下晚饭吧,说着甩出了渔竿。
哈啊,一条大鲤鱼,秋香又把竿子甩了出去,用绳子把渔竿捆在船上,开始生火炖鱼。这时候江上起了雾,哥哥把灯笼挂起来。
兄妹俩人吃饭的功夫,突然觉得这船不对劲儿呀,怎么不划了还往前走呢?再看那鱼竿绷着渔线,原来水里有个不知多么大的东西在拖着船走,力气很大,走的也很快。
江面上雾越来越大,天又黑了下来,兄妹俩也不知走了多远,被水下的东西拖到了哪里,走着走着,慢了下来,再看那渔竿上渔线被扯断了,小船随波逐流,在一沙汀停下来,哥哥点起火把,那沙汀上正有一个石桩,可以系住船,一条小石板路,引向一座小石屋,这时天濛濛下起小雨来。二人进入小石屋躲雨,石屋中间只有一块卧牛石,但墙壁上却有一片文字,如龙如云般写就,““龙行大草”!这是张三丰的龙行大草,快去船上拿墨和布,拓下来。拓完这些字,水面涨上来了,兄妹二人趟着水回到船上,不大功夫,水面淹没了沙汀,小石屋也不见了。
雾渐渐散去,兄妹二人仿佛做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梦,而拓片分明又在手里。这是什么意思呢?秋香的哥哥说,单个的字认得,联在一起不知道说的啥。秋香说,我来看看,然后将拓片拿在手里,我觉得像是在说怎么喘气的事…
光线微暗,弥漫着新绸的生涩气息和樟木箱的沉静香味。秋香与哥哥秋实局促地站在当中,听着前堂传来的隐约算盘声。
门帘一掀,一个穿着藕荷色比甲、身形窈窕的女子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她低垂着眼,步履轻稳,一副训练有素的管事模样。
“二位客人久等,请用茶。”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然而,当她将茶盏放在秋香身旁的几案上,无意间抬眼一瞥时,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动作瞬间僵滞。
秋香也在看着她。西目相对的刹那,时光仿佛倒流。
眼前这张清秀脸庞,比记忆中瘦了些,眉宇间添了风霜,也多了几分不曾有过的干练。但那眉眼,那轮廓,秋香绝不会认错。
“……莺儿?”秋香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轻得像一声耳语。
莺儿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跌落在砖地上,所幸盘是木的,未曾摔碎,只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浑然不顾,一步上前,双手猛地抓住秋香的手臂,力道大得让秋香微微吃痛。
“秋香……姐姐?真的是你?!”莺儿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方才的沉稳荡然无存,变回了那个在金陵贾府里,会拉着她说体己话的小丫鬟。
“是我,莺儿,是我……”秋香也反握住她的手,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莺儿像是突然惊醒,猛地回头瞥了一眼门帘,确认无人注意后,急速地压低声音:“姐姐,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你过得好吗?”她的目光急切地在秋香脸上、身上打量着,仿佛要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我跟哥哥来送绸缎。”秋香也压低了声音,语速快而激动,“我们都好,家里都好。你呢?你……”她犹豫了一下,那个名字在舌尖滚了滚,才轻轻吐出来:“……小姐呢?她好不好?”
听到“小姐”二字,莺儿的眼神骤然一黯,里面翻涌着太多秋香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骄傲,更有一种如履薄冰的谨慎。
“小姐她……”莺儿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她……身份不同了。现在,这里是‘薛老板’做主。”她用力捏了捏秋香的手,用一个眼神传递了无法言说的千钧重量。
原来薛老板是她呀!秋香几乎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