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15章 过招（第1页）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仁的试探愈发露骨。

“大师，”吴仁凑近，为不戒斟满素酒，压低声音，“不瞒您说，那寺院的方丈，与在下是莫逆之交。我们眼见宝刹年久失修，发愿要扩建庙宇，再塑金身，此乃无量功德。只是……这周边些许乡民，愚顽不堪，不愿让出祖地，着实令人头疼。”

不戒大师心中雪亮，面上却故作醺然，大手一挥：“阿弥陀佛！此等阻挠功德之事，着实可恨！不知施主有何难处？莫非需要和尚我去与他们‘讲讲道理’？”他特意加重了最后西字。

吴仁要的正是这句话，但又怕这莽和尚坏事，忙笑道：“杀鸡焉用牛刀！些许小事，怎劳大师出手。只是……届时若有些许纷争，借大师宝相，在寺中坐镇，便可令那些愚夫愚妇胆寒，不敢造次。”

不戒顺势套话：“好说，好说！却不知，看中了哪块风水宝地？工程几何？和尚我云游西方，认识不少工匠，或可帮衬一二。”

吴仁得意之下，口风渐松，隐约透露了看中的地块方位，以及如何与县丞“利益均沾”的打算。不戒大师看似醉眼迷离，却将每一个字都牢记于心。

那吴仁见不戒大师看似豪爽，以为他己入彀，便想再加一剂猛药，笑道：“大师既然不戒，咱们再快活一番！”言罢一拍手，进来几个歌女，吹拉弹唱起来，一女子则翩翩起舞，媚眼如丝，首抛向不戒。

不戒大师见状，吴施主，这个老纳戒了，你且快活，我回师里与那方仗有事商量。说罢，不戒大师不看那满堂莺歌燕舞，对吴仁拱了拱手，转身便走，步伐沉稳，毫无留恋。

吴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和话语钉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睁睁看着不戒伟岸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中又惊又怒，暗道：“这和尚，竟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

不戒和尚回到禅房，正欲休息，帘笼一挑，寺院的方丈进来了，阿弥陀佛，大根大性的不戒和尚，老纳有礼了。

阿弥陀佛，不戒沾了荤腥，想明日再拜会方丈，不想方丈屈尊来见小僧。

大和尚不必多礼，老纳深夜到访自有机缘，我己知那吴仁与大和尚相会之事，那吴仁与县上多有攀援，在此地纵横交织，也多有联络，己成霸为害，多次找老纳想巧立名目，圈地毁田，扩寺修庙，无非看重本寺的香火钱，老纳德薄功浅，强龙难压地头蛇，正为此事犯愁，此翻大和尚仙踪到此，正好帮老纳了此一身业障。

不戒和尚道，小僧不才，虽有些任务在身，顺手牵羊，也不妨事，如师傅所述，此事大体略知，但不知其中原委，更不知从何入手。

方丈道，本寺香火还算旺盛，积累可观，曾与那海刚峰有约，这笔钱财本是用来置造些红衣大炮、军械物资，以助戚将军沿海抗倭，可是这吴仁，联络此处知县，明为划把修寺，实则改稻为桑，又有朝庭的意思，老纳己畴谋多日，不得其解呀！

不戒和尚道，原来是这样，手捻佛珠，思忖了片刻，方仗，你看这样，可否，我再与那吴仁交往交往，以探其追随者详情，你也与他周旋周施，可激他请官府就此事拟人章程，官府一出面，官府就下水了，官府肯定不在其中露出改稻为桑的意思，官府肯定是等你拿了地，然后从你手里再征地，如有民变，拿你是问了事。一旦官府有章程，我们设法使民变提前发生，自有朝廷出面，这就好办了。

也好，暂且这样，有劳大和尚了。

无妨，明日我再会一会那吴仁。

说话间，寺院的掌灯来报，衡山主持仪琳师太带着六个怪人前来挂单。

次日清晨，吴仁果然又来到寺中。此番他脸上少了几分虚伪的客气，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倨傲。方丈依计，在禅堂接待了他。

“方丈大师，昨日之事，思虑得如何了？”吴仁呷了一口清茶，慢悠悠地问道。

“阿弥陀佛。”方丈面露难色，一如一位真正担忧寺院前途的老僧，“吴施主，扩建寺宇虽是功德，但涉及田产地产，非是小事。老衲思来想去，若无一个稳妥的章程，只怕后患无穷。若能请得官府出面，立下文书凭证，昭告西方，方能堵住那悠悠众口，平息乡民之疑啊。”

吴仁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将茶盏往桌上一顿，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大师果然是明白人！请官府出面，自然稳妥。不过……”他拖长了语调，“官字两张口，既然请动了，总不能让人家白忙一场。依在下看，事成之后，这寺产之中，官府须占一股，往后的香火收益，自然也当孝敬一份。至于你我嘛……”他嘿嘿一笑，“自然是同心协力，共沾法喜了。”

他这话图穷匕见，将官、商、寺三方分赃的算计赤裸裸地摆在了台面上。

方丈心中冷笑，面上却更为愁苦：“这……香火钱乃十方供养，用于供奉佛菩萨，维持寺院清修，若如此分割，恐亵渎神灵，也难服众啊。再者，即便有了官府文书，若百姓不满，群情激奋，又当如何？届时官府若将责任尽数推于本寺，老衲……老衲怕是承担不起啊。”

“哈哈哈！”吴仁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大师忒也多虑！几个泥腿子，有何可惧？我手下众多兄弟，岂是摆设？”他话锋一转，眼中露出精光，“况且，我见贵寺昨日来了一位大和尚，龙行虎步，气势不凡，想必是位身怀绝技的高人。若得他相助，再手握官府明文，软硬兼施，还怕那几个草民翻了天去？”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袖：“大师，此事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打通官府关节，章程不日便可下来。至于那位不戒大师嘛……还望大师引荐，吴某正要与他，好好叙谈叙谈！”

说罢，他拱手一礼，也不等方丈回答，便自信满满地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方丈捻动佛珠，低眉垂目，轻声道：“阿弥陀佛，劫数，劫数啊。”

华灯初上，寺庙里几声钟响传得很远，居士与众出家人一同上着晚课。回向文读罢，众人分去食堂吃斋饭，不戒和尚与仪琳及桃谷六仙见面，桃谷六仙刚要嘻笑，仪琳师太一个眼神，大家都安静下来吃饭。

饭后，几人来到方仗室求见，方仗让先回，稍后去找不戒和尚。

不戒和尚禅房内，仪琳听说事情来龙去脉后，说，诸位看，如此这般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