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21章 十牌家法（第1页）

暮色如墨，将远山轮廓渐渐晕染。风若尘牵着白马走近军营，还未开口便被守营士兵横戈拦住，冰冷的长枪在暮色中泛着寒光。

"且慢！"

豪爽的笑声自营内传来，田伯光拎着酒葫芦信步而出。他今日难得换了件青布长衫，发髻也梳得齐整，倒显出几分平日罕见的书卷气。见是风若尘，他眼中掠过一丝惊喜，随即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伸手揽住风若尘的肩头。

"风老弟，"他凑近低语，声音里带着促狭的笑意，"这一别数载，莫不是在哪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了？"

风若尘正要解释，主帐帘帷掀起，王阳明含笑而立："田兄莫要打趣。风少侠此行，必是得了要紧线索。"他目光温和地望向风若尘，"不戒大师的信使还未到，少侠却己寻来，可见缘分天成。"

这时，一缕幽香随风飘来。秦可卿提着铜壶从帐后转出，素手纤纤，步履轻盈。她今日绾了个简单的堕马髻，鬓边只簪一朵玉兰，却比往日更添几分清丽。

田伯光见她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对风若尘笑道："说来可卿与你们华山派也有些渊源。她本是桃谷六仙中桃花仙的姐姐，只是自幼走失，流落金陵。。。。。。"他话音渐低，似是触及了什么不愿多言的往事。

秦可卿浅浅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田大哥又提这些旧事作甚？"她转向风若尘，"不过是红尘中一段孽缘罢了。"

风若尘心中一动。他早听闻桃谷六仙行事诡异，却不知其中还有这般曲折。再看秦可卿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哀愁，忽然明白了田伯光为何会对她格外珍惜——这二人，一个是从红楼梦中醒来的薄命佳人，一个是浪迹江湖的孤寂刀客，恰似残月遇寒星，在茫茫人世中相互映照。

待风若尘说完此行经历，王阳明的目光落在他小心取出的茶叶上。那茶叶用素纸包着，系着细细的麻绳，看似朴素，却透着用心。

秦可卿适时递来一套青瓷茶具，釉色温润如玉。在她俯身斟茶时，田伯光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恰好挡住从帐门吹来的凉风。

"黑石寨之事，晚辈以为不宜强攻。"风若尘沏茶的手法行云流水，茶香渐渐弥漫军帐，"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或许可以智取。"

田伯光闻言，从怀中取出一副纸牌在指间翻转。那纸牌己有些旧了，边角却平整如新，想来是常被主人拿在手中。

"要我说。。。"他正要发表高见，却见秦可卿执壶为王阳明续茶后，转向他这边。她斟茶的动作格外轻柔，茶水注入杯中几无声响。在氤氲的茶烟中，她眼睫低垂，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玄色丝线己经备好了，只是。。。不知该绣什么纹样才好。"

田伯光把玩纸牌的手指微微一滞，那张总是带着三分戏谑的脸上，竟浮现出罕见的怔忡。纸牌从指间滑落，散在案几上，他却浑然未觉，只是望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出神。

风若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笑道："这天下第一快刀，配的刀穗自然要天下第一的巧手来绣。只是不知这位巧手的姐姐，可愿给小弟也绣一个？"

秦可卿双颊微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小毛孩懂得什么？"那眼波流转间，却不经意地扫过田伯光，见他仍怔怔地望着茶杯，唇边不觉漾起一丝笑意。

她目光落在散落的纸牌上，忽然灵光一现："田大哥这纸牌，倒让我想起在金陵时见过的查案法子。"

说着，她将茶盘中的小杯取出十个，用红绳依次系连。素手轻移间，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奏一曲清雅音乐。

"若是十户为一牌，互保连坐。。。"她娓娓道来，声音如珠落玉盘。

王阳明眼中精光乍现，拂袖起身，茶盏在沙盘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妙极！每户悬牌明示人口，轮值查核，若有异常，十家同责！"

田伯光终于回过神，将纸牌往案上一拍，眉眼间尽是激赏："好个连环计！就像赌桌上出了老千，全桌人都要翻脸！"

风若尘若有所思地点头："正如剑道，看似攻其形，实则攻其心。"

秦可卿垂眸整理衣袖，唇边笑意浅浅。这些后宅女子相互牵制的手段，用在军国大事上，竟也恰如其分。

她忽然想起大观园里的种种，那些她曾经深陷其中不得解脱的纠葛，如今竟成了破敌的良策，这大概就是"红楼梦醒"的真意吧。

夜色渐深，明月东升。田伯光悄悄拾起秦可卿用来系杯的红绳，轻轻绕在自己腕上。那红绳衬着他麦色的皮肤，格外醒目。

"夫人这般巧思，"他靠近她，声音低沉，"不知可否也想个法子，拴住。。。"

"拴住什么？"秦可卿抬眼，烛光在她眸中跳跃，像落入了万千星辰。这一刻，她不再是金陵十二钗中那个任人摆布的弱女子，也不是梁头白绫上轻生的女子，而是一个真正找到归宿的女人。

田伯光大笑起身，帐外传来他渐行渐远的歌声，与巡营的梆子声交织，惊起林间宿鸟。那歌声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快意，仿佛一个漂泊半生的浪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王阳明目送他们回帐，指尖轻叩案几。沙盘上山川纵横，在他眼中却己化作万家灯火，正缓缓织成一张天罗地网。他想这乱世中的痴男怨女，何尝不都在做着各自的梦，只是有人永远沉沦，有人却能幡然醒悟，在红尘中找到真正的自我。

风若尘端起己然微凉的茶，茶香中似乎还萦绕着方才那若有若无的情愫。他忽然想起阿七递来茶包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