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完整的、充满“人性”的画面浮现:那个被神化的年轻尚书,在如山的压力下,终于显露出了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脆弱——他会疲惫,会情绪失控,会渴望片刻的独处。
是陷阱吗?
这个念头本能地滑过非命的脑海。
他反向推演:如果是陷阱,会如此粗糙吗?情绪化的斥责?酒后失言?这些细节充满了“人性”的瑕疵和偶然性,反而无比真实。
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应该是天衣无缝的。而眼前这个,更像是压力下的真情流露。
交叉验证:三条情报线彼此独立,信息却能完美互证。伪造如此多源头的情报,几乎不可能。
结论:真实的可能性,远大于陷阱。
这是目标精神堡垒出现的一道细微裂痕。
非命那寒潭般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这位年轻的尚书大人,终究还是太嫩了。
他以为自己是钢铁铸就,却不知,只要是人,就有人性的藩篱。
而人性,往往就是最致命的破绽。
猎物,终于主动走出了他坚不可摧的堡垒,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了猎手的视野之中。
非命走到后院,打上一桶寒彻骨髓的井水,从头顶浇下。
刺骨的寒意驱散了最后一丝犹疑,让他的大脑冷却到绝对零度。
他开始在脑海中,一遍遍推演明日的刺杀计划。
他会成为一名起早贪黑、沉默寡言的修葺城墙老匠人,带着全套工具,在卯时之前,就出现在南城墙那段预定的位置,成为晨光中毫不起眼的“背景板”。
当陈默登上城墙,迎着初升的朝阳,心神沉浸在那片刻的“宁静”中,警惕性降至最低点的那一刻……
他手中那把看似用来敲打砖缝的铁锤,会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毫无烟火气地,敲碎目标的后脑。
一次完美的“意外失足高坠”。干净,利落,符合“非命”的格调。
完美。
他不知道,就在他为此感到一丝冰冷的满意时。
府衙深处,烛火摇曳。
陈默正将一张画满了符号与线条的布防图,递到一脸愧疚又绝对服从的石敢当手中。
陈默的脸上,没有了白日的烦躁,只有洞悉一切的、玄冰般的冷静。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魔鬼在棋盘上落下最终一子:
“……让工匠营以‘检修排水口’的名义,去南城墙我指定的位置,把那块松动的青砖撬开,下面埋上这个弹射机关,半个时辰内恢复原样,不能有任何痕迹。
记住,渔网是虚招,声势要大,只为惊扰,压缩他的闪避空间,将他逼向那条我们为他选好的‘路’。”
“攻城木,是第一重杀招。发动时机,就在他触发脚下陷阱、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的那一瞬间!务求一击重创!”
“最后的绝杀,就设在他唯一可能逃脱的‘生路’上。
那是他绝望中本能的选择,也是他最后的坟墓。”
陈默的目光落在石敢当紧绷的脸上:
“我要的,不是一具尸体。”
“我要的,是一个活着的、能开口指证严嵩甫的……‘天字一号’杀手。”
冰冷的杀意,在烛光下无声弥漫。
棋局己布,只待落子听风,将军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