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38章 消息传来（第1页）

泉州的喧嚣与帝王心术的算计，都被隔绝在了狂暴的海风之外。“星槎”舰队像是几片倔强的树叶，挣扎在无边无际的墨蓝色绸缎上，而那绸缎正被无形巨手狠狠揉搓。浪头如山，一次次砸在甲板上，木质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水手们浑身湿透，紧紧抓着缆绳，在颠簸中呕吐、祈祷，眼神里是对天地之威最原始的恐惧。

旗舰“镇海”号的指挥舱内，气氛比外面的天气更加凝重。油灯在剧烈摇晃中投下扭曲的光影，映照着方淮紧锁的眉头和冯坤那张毫无表情、却透着一丝诡异亢奋的脸。那张材质奇特的残图摊在桌上，被铜镇纸死死压住，其上那个代表未知岛屿的标记，仿佛在烛光下微微蠕动。

“不能再等了！”冯坤的声音尖细，穿透风雨声，“陛下的旨意很清楚，不惜代价！这鬼天气，这要命的漩涡，说不定就是那‘禁制’的一部分！等下去，舰队撑不住，士气也要垮了！”

方淮盯着海图上标注出的、那片吞噬了多名优秀水手的死亡漩涡区，脸色苍白：“冯公公，冒险不等于送死！我们己经损失了三条舢板和七个人！连岛屿的边都没摸到！强行冲击，只会让‘镇海’号也葬身海底！”

“杂家看方大人是读书读迂腐了！”冯坤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戳着残图上那些扭曲的符号，“陛下为何给我们这张图？为何钦天监的破烂盘子会响？这就不是寻常探海！得用非常之法！杂家手下有几个懂些旁门左道的崽子，或许可以试试‘血祭’或者‘破煞’的法子……”

“荒唐！”方淮猛地站起，船体一晃，他险些摔倒，“子不语怪力乱神！更何况以人命……”

“够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说话的是随船的一位老航海士，姓郑，脸上刀刻般的皱纹里嵌满了海盐和风霜。他浑浊的眼睛扫过方淮和冯坤，最后落在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上。“两位大人吵到天亮也没用。这海，这岛，不吃文人道理，也不吃太监的狠劲。”

他走到桌边，粗糙的手指抚过残图，停在那标记上，闭目感受着船体传来的每一丝震动。“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种邪门的海流。但不是没法子。等后半夜，潮水会变，风也会歇一口气。那时候，有一条水缝，贴着暗礁边缘，或许……能钻过去。就看掌舵的胆子和手艺，还有……老天爷赏不赏脸。”

舱内陷入沉默。只有风浪的咆哮和船体的嘎吱声。冯坤眯起眼，方淮深吸一口气。这是目前唯一听起来有点依据的方案，尽管同样九死一生。

后半夜，果然如老郑所言，风浪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虽然依旧汹涌，但不再是那种毁天灭地的疯狂。月亮被浓云遮住，只有微弱的天光勾勒出“镇海”号巨大的黑影。在老郑的指引下，这艘巨舰像一头小心翼翼的海兽，关闭了大部分灯火，仅靠着船首一盏昏暗的防风灯，朝着那片死亡漩涡区边缘的一处礁石带缓缓驶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能感觉到水下暗流的拉扯，船体不时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冯坤带来的几个面色阴沉的随从，己经在一旁默默准备着一些画满符咒的旗幡和古怪器具，嘴里念念有词。方淮则紧握栏杆，指甲掐进了肉里。

最危险的时刻到来。所谓的“水缝”，其实是两股强大暗流交汇处形成的一道相对平稳的窄带，两侧就是能撕裂船体的漩涡。“镇海”号需要以极其精确的角度和速度切入，稍有偏差，便是万劫不复。

老郑亲自站在了舵手旁边，浑浊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他低声发出一个个简短的指令，舵手额头青筋暴起，全力操控着沉重的舵轮。

“左满舵……稳住……收半帆……好……就是现在，冲过去！”

“镇海”号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船头猛地扎入那道窄带，两侧墨黑色的海水如同沸腾般咆哮着，卷起白色的泡沫，最近处距离船舷不过数丈！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巨大的离心力，仿佛要被甩出去！

短短几十个呼吸的时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当船体终于恢复平稳，冲出了那片死亡水域时，所有人都虚脱般地在地，大口喘着气。他们回过头，只见那片漩涡区依旧在身后张牙舞爪，仿佛刚刚只是打了个盹。

而前方，海雾不知何时散开了一些。一座笼罩在朦胧霞光中的岛屿轮廓，静静地矗立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岛上似乎有奇异的植物摇曳，空气中隐隐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清新香气，吸入肺腑，竟让人精神一振，连日的疲惫都减轻了几分。

浑天仪在船舱里发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的嗡鸣，指针死死定在岛屿方向。

他们……成功了！

短暂的狂喜之后，是更深的警惕。岛屿近在眼前，但岸边的水域依然复杂，布满了暗礁。而且，这座岛太安静了，静得让人心头发毛。那霞光、那异香，美丽之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