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黄医院因其连接两界的特殊性,加之与灵度局的长期深度合作,其保密措施在三界之内都堪称顶尖,从踏入传送阵的那一刻起,所有来访者的真实形貌便会受到法术屏蔽,而祁招溟所在的这间icu,正式下了病危通知书后,除董希仙及其寥寥数名心腹外,无人有权进入。邬焚玉也只能像现在这样,隔着一层透蓝玻璃,凝视里面千年未曾谋面的死对头。
“你回来了,”他道:“青鸾,你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白天的鬼医院人少得可怜,一个鬼医端着器械从病房外飘过时,邬焚玉的身旁悄无声息地多出个人影。
“您搁这看多久了?”穆攸明换了身极其骚包的行头,粉t恤配白短裤,脖子上还晃荡着个极其扎眼的银白小鸟挂坠。
邬焚玉看了眼墙上挂的钟,时针指向下午六点:“太晚了,东西呢?”
穆攸明从短裤口袋里掏摸半天,扯出一个质量堪忧的红色塑料袋,止不住抱怨:“天尊啊,你是局长你随意,小的还得回总部上班下班打卡,帮你请假,求昭昭赶报告,我自个整理报告,联系监测处对濯水村一带进行能量追踪,把样本交给技术部各处,吩咐情报处打探昨晚那群人的身份,完了还要去牧屿姐那取你的新镯子和新手机,很累的。”
末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用闲聊般的口吻补充道:“对了,顺便和你汇报一下,昨晚上行动失败了,枪爆了,柊君没打死,现在暂时关押在昭昭的手镯里。”
昨夜穆颂昭紧急联系邬焚玉求援时,便已详述了特勤科遭遇那群以薄翼为武器的神秘组织拦截之事。
凡间历代流传的话本故事里,仙人总是被描绘的无所不能,与天地同寿,但事实并非如此,仙人之道看似超脱,实则仍困于天地规则之下。
虽得长生,却并非不死,若要延长仙元,就必得修心性灵力功德,渡三灾五难。
若过于痴妄某一事某一物,或沉湎于一段因果无法超脱,执念便会在内府生根发芽,渐成心魔。
而若没有度过三灾五难,仙的寿命便走到了尽头,仙也会怕死,怕消散,心魔无限放大,吞噬心智,灵力异化成为怨气。至此,仙格陨落,堕仙乃成。
堕仙若没有受封神位,其存在本身就会污浊一方水土,所踞之地必会浊气四溢,灾病横生,作乱伤人之事将大幅增加;若堕仙先前享有神位,受人间香火,堕落之后,所对应的庙宇将逐渐衰败,香火断绝,沦为废庙。
“仙”的称谓,不过是一层维系体面的遮羞布,说是没有理智但仍拥有强大能力的怨魔也不为过。他们长期被囚禁在均台,始终是为隐患。
只不过堕仙曾经为仙,三界律法仍赋予其存活的权力。邬焚玉虽拥有对均台的大部分掌控权,但灵度局在三界并非一家独大,对于处决这些昔日同僚,他所拥有的最终话语权微乎其微,处处受各方势力与规条的掣肘。
他本想借此番柊君自均台出逃的绝佳契机,将其彻底诛灭,永绝后患。对外可宣告,柊君堕仙威胁系数极高,特勤科成员于执行任务过程中,为自保和保障周边生灵的安全,“不得已”之下只能将他当场击毙。
经昨晚一场变故,错失良机,杀死柊君计划宣告失败。
但他出现在濯水村,绝不可能是巧合,邬焚玉当即下令:“先扣着,过后我亲自审。”
他把王母手镯往手腕上一扣,打开手机,操作熟稔地把屏保上穆攸明的怼脸自拍和手机铃声换成默认,删掉相册里百来十张粉t恤自拍,改掉密码,打开灵度局专属联络app雁书,报告已经私发了过来。
他没点开,反而问道:“还有呢?”
穆攸明:“没了。”
邬焚玉忍无可忍地拽下他脖子上的银色小鸟。挂坠甫一脱离穆攸明,便展开翅膀,化作一面手掌大小的镜子。
镜面波光微漾,将重症监护室内的景象清晰无比地倒映其中,每一根管线,每一张符箓,还有病床上那人微弱的呼吸起伏,都分毫毕现。
穆攸明:“看不够还用上窥天雀了,局长,你对渡厄仙君这、么、上、心、呀?”
就在这时,邬焚玉的新手机清脆地响了起来。他按下接听,董希仙噼里啪啦道:“从你现在站的位置,往西面直走两百米,左拐五十米,右拐三十米,再右拐找楼梯坐电梯到六楼,我在办公室等你,商量一下治疗方案。”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跟我走,”邬焚玉按董希仙指示的方向去,走出去一段路,他才仿佛刚刚想起穆攸明的问题,头也不回答了一句:“我对他上什么心?这人欠我一笔孽账,等他醒了,我要一笔笔连本带息讨回来,对他,本座有什么必要浪费多余感情?”
邬焚玉的眉头压得很低,嘴角却是上勾着,银钱耳坠下的流苏前后晃动,犹如风吹下的碎羽。
穆攸明混不吝吹了个口哨:“那,利息别收高了,我们灵度局可是正规组织,不兴作奸犯科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