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过手机,只有一条运营商发送的缴费信息。
他翻到和李潇潇聊天的短信——他们聊天不多,且大多是关于考试或课堂笔记,又或者是溪溪或二饼——他们从没聊过自己。
即使如此,他总是有空便翻来覆去地看这些为数不多的信息,它们大多语气平淡甚至公事公办,而且除了逗号句号问号几乎没别的标点符号。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一遍一遍摁着上键下键翻看这些文字时,总是感到莫名温暖与心安——在爸爸又一次把家里搅得一片狼藉时;在因为溪溪哭闹,自己不能出门上学时;在和她隔着一个城市时;深夜无眠时;坐车无聊时……看着这些信息,回想着与这些信息有关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美好的事情——这几年来为数不多的美好。
“想你,想着你……”
他恍然醒悟:不管是“想”,还是“想着”,事实上,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一直在这样做了。
欣喜与悸动顿时将他的心塞得满满的,冷静片刻后,他飞快地在对话框摁下三个字:“我也是。”但转念一想,这样收短信的人不会觉得莫名其妙吗?于是“咔咔咔”三下又给删除了,重新输入:“谢谢你来看我,我好多了。别担心。”
唔,“别担心”会不会有点亲昵了?
“谢谢你来看我,我好多了。”
不好,客套又疏远。
“谢谢你。”
干巴巴的,删掉。
“对不起。”
啊,这不把对方直接带回下午尴尬的场景嘛?!
他“啪!”地一声关上手机盖,把陶晋元惊得瞬间坐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四下张望,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始作俑者坐在床上不说话直愣愣呆望着他,“发什么神经……”他迷迷糊糊说了句,重又躺下了,不忘问一句,“饿不饿?一会儿齐叔该带晚饭来了。”
咦?对!
“吃过饭了吗?家里有人做饭吗?要不要出来吃?”
想了想,把后面几个字删掉……出来哪里?医院吗?约人家来医院吃饭,真是头壳坏掉了!
“吃过饭了吗?家里有人做饭吗?”他当然知道家里有人做饭,她说过二饼会留在娜娜家过年啊……不过加上这一句,自己会觉得舒服多了。
发送。
齐叔不多会儿果然带着晚饭和换洗的衣服来了。凌宇记得齐叔很早就来家里当司机了,但是有段时间因为他儿子生病,他也辞了职,带着孩子辗转全国求医问药,那几年大概爸爸也在托人为他们家寻医,所以他直到现在还说,凌家帮了他许多,于他有恩,因此除了兢兢业业地做着司机的本职工作外,还总是尽心照顾着这个家的方方面面。他至今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见过这个家的疯狂与混乱后离开,想是出于多年的情分,只是,面对这个早已貌合神离,危机四伏的家,不知道齐叔心里作何感想,凌宇从来没问过,但也竭力避免去聊起,甚至想起这个话题。
他正是来与陶晋元“换班”的,除了换洗衣物和晚饭外,他还带来一个纸盒子。
“这个……是你爸爸特意让人从香港带来的,说是给你的礼物……”齐叔有些难为情地说出这些话,是那个人让他这么说的吗?
总是这样,打个巴掌,再给颗糖。
“他有事出去了……年后才能回来。”齐叔接着说。
这仿佛已经成为一种惯例:在搅个天翻地覆后,借口忙碌消失几天,等一切“恢复如初”,日子重归“平静”时,他再回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在外人面前,或者自欺欺人地扮演人夫慈父的角色。
凌宇对这一切感到厌恶,更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
但是每次听说那个人会离开几天时,他却又会生出几分轻松的心情。
一台PSP。
凌宇随手把它放在一边,对齐叔说,“齐叔您回去吧,我好多了不用人陪。明天要过年了,不能让婶一个人忙,您回去也能帮着照顾弟弟。”
“那怎么行?!”他一边把做好的饭菜摆在茶几上,口气坚决地拒绝道,“晋元也该回家了。”
“没事儿!齐叔,我回家也没什么事,我妈说看到我就头疼……”说着已经拿起那台PSP稀里哗啦拆了包装,把玩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