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诊出喜脉,顾清淮的世界便天翻地覆。他暗中命人搜集了所有关于坤泽的隐秘记载,越是翻阅,心头越是惊涛骇浪。原来坤泽受孕,非是寻常男女之事便可,乃需情动深处,身心皆许,方有珠胎暗结之可能。
这个认知如同狠狠一记耳光,扇得他头晕目眩。
情动?身心皆许?他对陆参商?!
荒谬!绝无可能。
他分明是恨她厌她,恨她不知好歹,恨她心里装着别人,恨她总能轻易搅乱他的心绪。他怎么可能对她生出那般心思?
可腹中那日渐明显的生命迹象,以及资料上铁一般的记载,却又由不得他不信。这种被迫承认的心意,让他倍感羞辱与别扭,仿佛被人抓住了最致命的把柄。于是,他见到陆参商时,脸色愈发阴沉,言语愈发刻薄刁难,试图用更加强硬的姿态来掩盖内心的慌乱与无措。
而陆参商,自那次被他强迫后,本就心灰意冷,见他越发喜怒无常,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若非必要,绝不出现在他眼前。她这般疏离躲闪,落在正因孕事而焦躁不安,却又莫名渴望关注的顾清淮眼中,无异于火上浇油,让他心头那点邪火烧得更旺,却偏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更加变本加厉地找茬斥责。恶性循环,陆参商越是沉默疏离,顾清淮心中那团无名火就灼得越痛,搅得他寝食难安,妊娠反应也似乎更重了些,时常呕得昏天黑地,小腹坠胀腰酸背痛,脾气更是阴晴不定,东宫上下人人自危。
这日,他心烦意乱,借着巡查京防的名头出宫,只想透透气。马车行至闹市,他无意间瞥见一个首饰摊子,一支素雅的银簪映入眼帘,簪头雕着小小的玉兰,清冷又不失秀致。鬼使神差地,他竟觉得那簪子与陆参商很是相配。
这个念头刚起,他便一阵懊恼,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正欲拂袖而去,眼角余光却猛地被街角两道熟悉的身影攫住。
只见不远处,陆参商扶着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正从一家药铺走出。那男子身形清瘦,腹部却明显隆起,竟是有孕在身之相。看那规模,至少有六月大小。
而那男子,赫然是那个他以为早已化为白骨的陆文轩。
更刺痛顾清淮双目的是,陆参商正微微侧头,轻声对陆文轩说着什么,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温柔地抚上那隆起的孕肚。她脸上带着的笑意,是那般暖煦柔和,是顾清淮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的温柔。
一瞬间,所有理智,所有隐忍,所有纠结,彻底被滔天妒火焚烧殆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她对他避如蛇蝎,难怪她对他那般冷淡疏远,难怪她总是惦记着那个死鬼,原来陆文轩根本没死。难怪她那般拼命护着那枚破锁,原来不是因为兄妹之情,原来她早已和她的“好哥哥”暗通款曲,连孩子都有了。
那他呢?他算什么?!他为了她,承受这匪夷所思的体质变化,忍受这恶心呕吐,腰酸腹坠的折磨,日夜担惊受怕,偷偷想着要留下这个可能会毁掉他一切的孩子,被这孽种折腾得呕心沥血,寝食难安,甚至……甚至可耻地对她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
她却和别的男人连孩子都这么大了,那孽种甚至比他的月份还大!是在他强要她之前就有了?他们早就……
无尽的羞辱、背叛感与疯狂的嫉妒如同毒液瞬间灌满他的四肢百骸。
“陆、参、商!”顾清淮猛地冲出马车,脸色铁青,双目赤红,如同地狱里爬出的修罗,几步便冲到那两人面前。
陆参商闻声抬头,见到是他,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将陆文轩护在身后。陆文轩亦是面色一白,本能地护住自己的肚子。
这维护的姿态更是彻底激怒了顾清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