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落槐镇传出奇事:老槐树一夜之间枯死,根部焦黑如焚。然而就在其旁,不知何人种下一株梅树幼苗,树下压着一张纸条,上书四字:
**春天会来的。**
与此同时,江湖各处陆续出现异象。
北方边关,一名老兵在战壕中点燃最后一支火把,恍惚看见阵亡同袍列队走过,对他敬礼。他没有哭泣,只是郑重回礼,然后轻轻吹熄火焰,说:“兄弟,我替你们多活几年。”
江南水乡,一位寡居三十年的老妪将丈夫遗物尽数焚毁,烧至最后,却留下一枚铜扣,缝进孙子的新衣领内。邻居问她为何不舍得,她笑:“我不是不舍,是想让他知道,有人曾被人如此深爱过。”
西域戈壁,一支商队夜宿沙丘,突见远处灯火摇曳,似有古城浮现。众人欲前往探查,领队老者制止:“莫去。那是心魔所化。若真有城,为何不见飞鸟走兽?若真有人,为何从不主动现身?”
当夜,他在日记中写道:“吾儿死于风沙,今已十八年。昨夜梦中相见,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笑容与我相同。我不知真假,但心中安宁。或许,真正的重逢,从来不在眼前,而在放下之时。”
姬重心一路北上,途经之地,不见其人,却留其声。
有人说他是医者,治好了许多“相思成疾”的病人;有人说他是游方道士,专破邪祟迷障;更有人称,曾在月下见一白衣男子立于崖边,手中握着半截断刀,对着虚空低语:
“昭宁,今日西北大捷,新梅已开三枝。我没有辜负你。”
十年后的某个冬夜,南山脚下小村突降大雪。
村中书院年久失修,屋檐结满冰凌。午夜时分,忽有一株红梅破雪绽放,花瓣晶莹如血,香气弥漫整条山谷。几个贪玩孩童溜出家门赏花,发现树下立着一块无字碑,碑前放着一只褪色的布老虎??那是几十年前,一位将军夫人给孩子做的最后一件玩具。
最小的女孩蹲下,伸手抚摸花瓣,忽然说:“姐姐,我好像听见有人唱歌。”
众人屏息,果然,风中传来极轻的哼唱,是一首古老童谣,调子温柔,却听不清词句。
老村长闻讯赶来,望着那株梅树,老泪纵横:“五十年前,那位夫人临终前说,等哪天梅花在雪里开了,就是她回来看孩子了。”
“那她回来了吗?”孩子仰头问。
老村长摇头,却又点头:“回来了。因为她一直没走。”
次日清晨,雪停日出,梅花悄然凋落,唯余一地绯红。
而那株树下,不知何时多了几行浅浅刻痕,像是有人用指骨划出:
>“吾以心为炉,焚尽妄念;
>吾以身为界,阻隔虚实;
>吾不启门,亦不灭灯;
>吾行走世间,只为教会人们??如何告别。”
字迹朴素,无名无姓。
但识海通明者若凝神细看,会发现每一笔划中,皆蕴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金色规则之力??那是“守心印”的余韵,仍在默默运转,如同呼吸,如同心跳,如同天地间最沉默的守护。
风起,吹散最后一片花瓣。
远方官道上,一道身影披着旧斗篷,背着竹篓,缓缓前行。篓中几株梅种安静躺着,等待新的土壤。
他不曾回头。
他知道,有些路必须一个人走完,有些告别必须亲手完成,有些光,只能以黑暗为代价才能长久照亮人间。
而他将继续走下去,直到某一天,世上再无人因无法告别而痛苦。
那时,或许他才会允许自己,轻轻地,喊一声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