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梦见你sober地抱了我一下。醒来的时候,枕头湿了。”
我没有读出声,只是郑重地收进录音笔套袋??那个曾装过小岩作业纸的地方。我知道,这一页终将被录进下一版《听见的人》。
回到车上,我把事情讲给沈砚之听。他听完,久久未语,只伸手摸了摸胸前口袋??那里常年放着一张照片,是他七岁时在孤儿院拍的,瘦小、怯懦,眼神躲闪。他曾告诉我,那一年,他整整九个月没说过一句话,直到某个志愿者蹲在他面前,说了句:“你不用笑,也不用点头,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开始。”
“我们得建一所学校。”他忽然说。
我转头看他。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学校。”他解释,“没有考试,没有排名,只有倾听课、表达课、沉默课。教孩子怎么说话,也教他们怎么安静地听别人说。我们要让那些‘说不出口’的事,变得普通一点。”
“资金呢?师资呢?审批呢?”我苦笑。
“一步步来。”他说,“先从一个村子试点。我们可以用‘声音之家’的经验,把龙脊坳的模式复制出去。不需要豪华教室,一间粮仓、一块黑板、一台录音机就够了。重要的是规则:每个人都有‘该我了’的权利。”
我点点头,心中竟涌起久违的热意。
傍晚时分,雨落了下来,细细密密,打在车顶上如蚕食桑叶。我们临时改道,住进一座废弃的乡村小学。校舍年久失修,屋顶漏水,墙皮剥落,但操场还算平整,旗杆孤零零立着,红旗已被风雨扯成碎片。
夜里,我和沈砚之铺开防潮垫睡在办公室。窗外雨声淅沥,屋内潮湿阴冷。我翻了个身,忽然听见走廊传来??声。
起身查看,发现是沈砚之正跪在地上,用粉笔在水泥地上画线。十九道纵横,规整清晰,俨然一副围棋棋盘。
“你干嘛?”我问。
“试试看。”他头也不抬,“如果这里将来真成了‘倾听学校’,第一堂课得有个仪式感。”
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也蹲下,从包里取出随身带的彩色石子??红的是怒江的鹅卵石,蓝的是青海湖边捡的,绿的是贵州山涧的玉石碎片,白的是小岩送的石灰岩。
我将它们一一摆上棋盘。
“这一颗,”我指着红色的,“代表阿?的歌声。”
“这一颗,”他拿起蓝色的,“是盲童阿木想象中的井水。”
“这一颗,”我放上绿色的,“是伊力亚尔班上那个想当画家的孩子的梦想。”
“这一颗白色,”他轻轻落下,“是所有还没说出话的孩子的未来。”
我们相视一笑,谁都没再说话。
雨越下越大,屋顶漏下的水滴恰好落在棋盘中央,溅起微小的水花。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残破的教室不再是废墟,而是一座正在苏醒的圣殿。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湿漉漉的棋盘上,水珠折射出七彩光芒,像无数双眼睛在闪烁。
我们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时,发现门口站着几个附近村里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最小的抱着弟弟,衣衫褴褛却眼神明亮。他们是听说“城里来了两个听人说话的老师”,特意赶来的。
其中一个男孩鼓起勇气上前:“你们……真的会听我们说话吗?不说谎?”
沈砚之蹲下身,平视他:“我们不仅听,还会记住。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男孩咬着嘴唇,终于开口:“我妹妹去年饿死了……村里说她是病死的,可我知道,是因为救济粮被村干部卖了。我想告状,可我妈说我们斗不过。”
空气骤然凝重。
我拿出录音笔,轻轻打开:“你现在说的话,我们会录下来,寄给能管事的人。不怕慢,就怕没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