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其实是定义“我是谁”和“我从哪里来”,定义了这个,才能往下推演,这是从哲学的高度出发,先知我、明我、知非我,方有立足地。
对于李思华先将历史和文明提高到如此重要的地步,这正对了主席的喜好。他很感兴趣,请李思华继续阐述。李思华捋了捋头发,开始总结:
“中华民族是一个原生民族,与西方非常不同。有历史学家总结,说我们是“一万年文明史,五千年国家史”,窃以为这个总结非常到位。”
“我们的文明发祥很早,在四千多年前的夏朝以前,还有悠久的部族文明史,只是当时没有文字(6000年前才有文字雏形),所以未能有记载,今天能发现的,不过是考古中的寥寥残余而已,不过不能否认这段历史。”
“从已知的信息来看,古代部族,文明传承和积累,靠的是“巫”,他们并不是神神叨叨的巫师,而是部族中最优秀、知识最强的人,他们主要为部族解决4个方面的问题,解释、食物、气象和治病。主席,我自己觉得,这就是最早的文化人了,不过他们对部族的重要性,可是远远比后来的文化人要高得多。”主席点点头,他听得很有滋味。
“当时愚昧,很多自然现象普通人是搞不懂的,就靠巫来解释;而巫以其知识传承,指点着部族获取可用的食物;根据经验判断天气变化,这对于部族狩猎或者原始农业非常重要;而治病,更是巫因为知识传承而垄断的高度技巧。这样的一个时代,通过一代又一代的巫,知识积累逐渐增加,对自然的利用水平逐渐提高,部分部族逐渐因此强大。”
“当知识不再是由少数巫掌握,而是一个统治阶层能够共同掌握的时候,巫就开始退潮,取而代之的是贵族,夏朝的诞生,应该就是这种贵族阶层对巫阶层的替代,而贵族阶层崛起后,国家就诞生了。”
“国家诞生的初期形态,是封建,其实就是领主制,最上层的“王”其实就是最大最强的领主,但他无法完全控制其它领主,所以只能用“羁縻”的方法,通过承认治下各领主对其领地的统治权,获得他们承认“王”对“天下”名义上的统治权和纳贡称臣。”
主席非常敏锐,立即接话说:“你的意思,是认为马恩理论中的封建制度,其实是我们两千年的体制?”
李思华笑了笑,说道:
“是的,这种领主制,其实就是西方在工业革命前的体制,所以他们在体制上是落后了我们二千年,他们从一百多年前,才从封建领主制中走出来,变革到了资本主义社会。”
“秦朝消灭六国,统一天下,开始实施郡县制度,这意味着领主制的结束。虽然其后还有反复,但从秦朝开始的历代王朝,主流都是郡县制。在郡县这一方面,其实西方现代采用的,是同样的制度。”
“郡县制一直流行到现在,有同志认为蒋介石政府是一个资本主义政府,其实不然,他们哪里算得上是资本主义呢?还是王朝历史上郡县的那一套。”
“如果我们建立了新中国,那么将迎来一种什么样的体制呢?我个人认为,如果我们革命的根本目标达到了,那将是一种民治社会,人民治理国家。”
“如果还是像我来之前的历史,那就是一种官民社会,官僚阶层统治普通民众的社会。由于我党前几十年的影响,商人或者资本家,并不是上层建筑的主流,而是工业官僚,通过国企成为主要的上层建筑。”
“所以,现在我们僵化地根据马克思的理论,将历史上社会的演进,分成所谓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再到资本主义社会,对于我们自己国家来说,非常荒谬和勉强,这是欧洲的历史,不是我们的。”
“我个人认为,中国历史到现在,如果要分得清楚的话,那就是4个阶段,部族、封建、皇绅和民治(官民)。”
“时间上,夏王朝以前的阶段,是部族社会;夏王朝到秦朝以前,是封建社会;秦朝到民国,是皇绅社会,即皇权与绅权二元分立的时代,皇权不下乡,限制在城镇;乡村,则是由乡绅控制。而未来,就是我刚才所述的或者民治,或者官民。”
“这样分类的意义,并不只是一种理论上、学术上的探讨,它的意义要重要得多,这是对以我为主的历史和文明的话语权和解释权的根本定位。我们自己不去解释历史,就会有别有用心的人去解释,就会有西方随意地解释我们的历史和文明,随意贬低或歪曲。”
主席已经坐不住,他站了起来,点燃了一颗烟,吸了两口,沉思片刻,他认识到这是一个他忽略的问题,简单地跟随了马克思的说法,其实马克思也说过他的分类,可能不适用于亚细亚社会。他注意到李思华,赶忙要掐掉烟,李思华笑着阻止了主席,主席要是不抽烟,那还是主席吗?
李思华继续阐述:
“我觉得中国文明的大幸,是文明没有中断过,从商朝发明甲骨文以来,一直不断地有历史记载,让我们至少对三千多年的历史发展,基本是非常清楚的。这使得从古到今,各种思想的源流,其接替性非常明显。”
“在春秋战国时期,对于王霸、礼法、义利、天人、志功、善恶等的辩证,就不断发展和完善。”
“例如王霸,王道重视人心向背,认为符合大众的意愿,就像顺水行舟,能够得道多助,更能成功;霸道则相信硬实力,力量胜过才能成功。其后虽然王霸兼而用之,但实际上,王道还是占了上风,因为霸道一旦失败,往往结局太过惨烈。重视王道,就赋予了中国后世不太侵略他国的民族性格,但从结果看,是有利有弊。”
“例如天人,中国讲究天人合一,矛盾统一,所以大一统的思想占了上风,人们相信统一才是王道,这与西方很不同,西方认为的是天人相分,所以分裂才是常态,统一很难。到今天也是一样,国内无论什么势力,都相信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而在西方,欧洲永远是个分裂的大陆。”
“在这些哲学概念的深入下,养成了民族重视理性,而远宗教的特质。儒家因此而生,提炼出新一代的“仁义礼法”思维框架。这个框架现在看起来很落后,是导致中国现代落后的思维桎梏,但在当时,无疑是最先进的,它稳固了皇绅社会的统治,形成了一种约300年周期的皇朝更替。”
主席冷静地说道:“远古的民族哲学,虽然建立起来一种有效的统治框架,但缺陷是根本性的,解决不了王朝的周期律。”他示意李思华继续说。
“然而,仁义礼法解决不了皇朝的更替问题,于是新一代的思想穷变通久就成为了补充。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种思想下,中国社会得以在一次次的皇朝更替,一次次的战争中,挣扎着重新开始,历史不曾中断。世界上所有的古文明,其实都已经过去,只剩下传说。唯有中华文明,一直延续,一直发展。”
“理清了上述中国文明和历史发展的思想脉络,我们就可以解释和定义这个时代“我”的历史和文明阐述。”
李思华向主席介绍了几年前,海南历史教育上的一场争论。总结说,她个人相信,文明起源于亚洲之中,或许是中亚,或许是阴山到祁连山之间。不过,两个事实很清楚,就是西欧乃至东欧,古代都是蛮夷之地,文明非常落后,就连使用一个碗,用一支笔,也都是从中国传播过去的。所以西方的文明,是由东传西。
在中华本土上,文明则是由西传东,文明是起源于所谓“昆仑”,即我族祖庭,就古代人活动的地域范围看,或许就是阴山或者祁连山,当时的中土文明,西部的明显要厉害一些,技术要更先进。例如黄帝部落在炎帝之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