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枢密院偏厅内。
铜制炭盆吞吐着赤红火焰,将墙上丈许长的淮南舆图烘得发烫。地图边缘的墨线被火光浸染,蜿蜒的淮河支流宛如凝固的血痕。
王朴拄着包浆温润的湘妃竹杖,杖头在寿州城标记处重重顿了三下,竹节间磨损的纹路泛着冷光:"皇甫晖麾下八十艘战船,六十艘皆是装载私盐的空船——他无意强攻,分明是想困死我们。"
话音未落,竹杖在地图上划出凌厉弧线,首指长江航道:"三日前江州商船遇袭,押运的三百石官盐不翼而飞,此乃明证。"
陈琅展开新到的蜡丸密报,火漆印在烛火下折射出诡异幽光。他的指尖拂过绢布上用隐形药水显形的字迹,瞳孔骤然收缩:
"楚无声查明,南唐细作向盐商许诺,只要寿州归降,便按票面十倍兑换食盐。这些人利欲熏心,竟轻信了这番虚妄之言。"
说着抖开另一张泛黄的股票凭证,边缘处还沾着盐粒结晶:"更甚者,滁州盐帮己暗中将半数存银换成南唐私盐,连漕运衙门的封条都敢伪造。"
"利令智昏?"王朴冷笑,从袖中抽出杨延玉的密信,信笺边缘被火燎出焦痕。
"护榷军的军粮仅够支撑十日,三成灶户己然逃离,守城士兵都开始偷换南唐私盐——再拖延下去,城池不攻自破。"
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血丝,却仍死死攥着信笺:"昨夜三更,寿州西城门守军哗变,多亏杨延玉及时弹压。"
符清漪端来嵌银丝的鎏金酒壶,壶嘴腾起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她为二人斟上琥珀色的羊羔酒,银匙碰击盏壁发出清响:
"家父驻守河阳时,也曾粮尽,最终以以盐换粮之策脱困。寿州坐拥盐场,何不让杨延玉开仓放盐,许百姓以粮、布换盐,再将物资充作军饷?"
说罢取出一卷泛黄的账本:"当年河阳府库尚有二十万贯存银,如今寿州。。。"
陈琅眸光一亮,抓起狼毫在羊皮纸上疾书:
"还可让百姓用南唐私盐兑换我们的盐引!一石私盐换两张盐引,既削弱南唐盐储备,又能让百姓知晓盐引价值远超私盐。"
他迅速在地图上标注漕运路线,笔尖将楚州位置戳出凹痕:"通市局在楚州存有三万石储备盐,以漕运股票作保,派商船冒雪运送,十日可达。"
墨迹未干,又补上一行小字:"需派禁军护送,严防南唐水师截击。"
"商船愿担此险?"王朴挑眉,枯枝般的手指叩击着檀木案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陈琅胸有成竹地展开一卷烫金文书:
"凡将食盐运抵寿州者,皇商司免其三年商税,另赠十张漕运股票。安大福禀报,归义军商队刚抵汴京,他们的骆驼不惧风雪,可令其取道陆路,经宿州绕行,二十日内必达。"
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商队中有三名新面孔,需派影卫暗中监视。"
话音未落,杨延昭裹着一身风雪撞开厅门。这位少年将军的灰布战袍结满冰棱,腰间佩刀缠着浸透血渍的布条。
他单膝跪地呈上父亲杨业的书信,字迹在火光照耀下微微发颤:"家父说,护榷军中多淮南子弟,可让杨延玉告知他们,只要守住寿州,皇商司便分给盐场股份,世代分红。"
说罢从怀中掏出几枚沾着泥土的盐引:"这是从逃兵身上搜出的,背面有南唐暗记。"
王朴接过信笺,阅毕递给陈琅:"杨业此招高明。百姓所求,非一时之盐,而是长久生计。"
他转向杨延昭,竹杖重重点地:"你即刻返回护榷军,转告延玉,陛下己准奏——守城有功者,每人赏赐黄龙券十张,可换寿州良田。"
又对陈琅示意:"将《盐铁令》修订版连夜刻印,明日贴满汴京九门。"
陈琅补充道:
"再让他将被劫股票样本张贴城墙,用朱砂醒目标注可兑盐引。南唐不是污蔑我们赖账吗?我们就当众兑换,让百姓亲眼见证股票可换盐、换布、换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