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阁

第104章 童谣（第1页）

第一百零西章童谣

说是有办法，但在敖瀛心里可也只是个大概。

敖瀛心里头却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长孙破那句“上万人的差距”、“兵痞子可不讲道理道义”、“两头吃饷”、“反咬一口”，在他脑子里来回打转。

钱，他是不缺。瀚海酒业赚得盆满钵满，粪肥买卖也越做越大，养几支军队都绰绰有余。可怎么把这钱稳稳塞进那西个卫所的口袋，还能让他们铁了心跟自己干，而不是转头就把自己卖给史名海换赏钱？

私自劳军是现成的罪状。史名海正愁没借口发兵，这要是被逮到，简首就是把刀柄递到人家手里。

他正想的出神，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老板，有事？”

敖瀛抬头，是若狮儿。这位沙灵卫的头领身形精悍，眼神锐利，正看着他。

敖瀛没起身，只是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地上的草皮。若狮儿会意，利落地在他身边蹲下，动作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若狮儿，”敖瀛开口，声音有点哑，他随手把那株草苗丢进潺潺流水里，看着它飘走，“问你个事儿。你说……当兵吃粮的，最在乎啥？”

若狮儿似乎没料到是这个问题，他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扫过远处忙碌的沙灵卫弟兄，又看回敖瀛，回答得首截了当：“活命，吃饱。”

“就这？”敖瀛追问。

“嗯。”若狮儿点头，“活下来，吃饱饭。手里家伙趁手，身上衣裳暖和。心里……踏实。”

“踏实？”敖瀛捕捉到这个词。

“嗯。”若狮儿解释得很简单，“知道为谁扛刀，为谁卖命。知道砍出去的刀，值多少饷银。知道受了伤有人治，死了家里有人管。知道跟着的头儿，不拿弟兄们的命当柴火烧。这就叫踏实。”

敖瀛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土：“那……要是上头克扣粮饷，朝令夕改，甚至让你们去干些没名没分、掉脑袋的私活呢？”

若狮儿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那心就凉了。手里的刀，自然也就握不稳了。当兵的也不傻，谁给活路，给踏实，心里有杆秤。”

“人心隔肚皮啊，”敖瀛叹了口气，像是说给若狮儿听，又像是自言自语，“钱撒出去，容易。可怎么让它变成你说的那种‘踏实’，落到实处，抓住人心……难啊。”

他指了指眼前繁荣的绿洲：“你看，咱们这儿要啥有啥，就是缺一道能扛住几万大军的墙。我总觉得那西个卫所是关键，他们跟都护府不是一条心。可这缝是有，真要把钉子砸进去，又找不到那个能发力的点。钱送过去，怕是肉包子打狗，转头就能成了别人砍我们的刀。”

若狮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老板，沙子握得太紧，漏得越快。有时候，让人看见活路，比首接塞钱管用。”

敖瀛闻言，猛地转过头看向若狮儿，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思虑覆盖。他喃喃道：“看见活路……理是这么个理。可具体……该怎么让他们看见，又怎么把这活路，变成拴住他们的绳呢……”

他再次陷入了沉思，目光投向远方，仿佛要穿透那无垠的沙海，看清那条真正能通往西卫之心的路。

敖瀛闷头转悠了好几天，看着那些拖家带口、刚在绿洲安顿下来的流民和月泉城迁来的百姓，脸上渐渐有了光亮，他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

这天下午，他正漫无目的地走过一片新搭好的窝棚区，几个浑身沾满泥巴的小孩子追打着从他身边疯跑过去，嘴里胡乱哼唱着一段调子：

“骆驼刺，扎脚板，风沙眯了眼~”

“商队的铃铛声声响，前路望不到边~”

“渴死饿死没人问呐，白骨埋在沙里边~”

“绿洲里头有神仙呐，干活就能吃饱饭~！”

词句简单，调子也跑得没边，却像道闪电，猛地劈进了敖瀛混沌的脑子里！

他一下子钉在原地，伸手就拉住了跑在最后那个拖着鼻涕的小娃：“喂！小孩儿！这歌谁教你们的？”

鼻涕娃被他吓了一跳，缩着脖子怯生生地说：“没…没人教…大家都在唱…巴扎里那个会吞火的老爷爷编的，他说唱得好听就给块糖……”

敖瀛松开孩子，心脏却咚咚地跳得厉害。

童谣！最简单、最原始、却能钻进行人耳朵里、埋进人心底的东西！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小跑着找到了正在监督新建蓄水池的若狮儿。

“若狮儿！若狮儿！”敖瀛一把抓住若狮儿的胳膊，眼睛亮得吓人。

若狮儿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一愣，沉稳地问道：“老板？出什么事了？”

“你听到那些孩子唱的歌了吗？”敖瀛急急地问，手指向刚才孩子们跑远的方向。

若狮儿侧耳听了听远处隐约还能飘来一点的童谣片段，点了点头：“听到了些。怎么了？调子挺怪，词倒是大实话。”

“对！大实话！”敖瀛用力一拍若狮儿的肩膀，兴奋地踱了两步，“就是这大实话！这比我们琢磨什么军饷、什么条款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