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三年秋的杭州,天刚蒙蒙亮,浙昌钱庄掌柜郑裕丰的府邸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密查队的马蹄声踏碎了清晨的安静,李都头勒住马缰,看着朱红大门上“郑府”两个鎏金大字,冷声道:“奉钱法整饬署令,查抄郑裕丰府邸!开门!”
门内半天没动静,倒是围过来不少百姓,有个卖菜的大妈踮着脚喊:“官爷快进去!这郑扒皮藏的赃物能堆满整个院子!上次他用金丝楠木马车拉银子,把街面都压坏了!”
“就是!我持浙昌的庄票兑银,他说银库空了,转头就用漕银放贷给盐商,收了十万两回扣!”一个穿粗布的汉子跟着喊,手里还举着皱巴巴的庄票。
正说着,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郑裕丰穿着一身绸缎长袍,留着山羊胡,手里把玩着玉扳指,慢悠悠地走出来:“李都头,这是何意?我郑某规规矩矩做生意,没犯什么事吧?”
“规规矩矩?”李都头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文书,“有人举报你勾结金满堂,滥发庄票、私吞漕银,还参与鸦片押款!现在要查抄你府邸,若敢阻拦,以抗法论处!”
郑裕丰脸色变了变,却还强撑着:“李都头可不能听旁人造谣!我那马车是盐商送的,不过是普通木料,哪是什么金丝楠木?至于鸦片押款,更是无稽之谈!”
“是不是造谣,查了就知道!”李都头挥手,“进去查!重点查那辆马车,还有书房的暗格!”
密查队员鱼贯而入,郑府的管家想偷偷往后门跑,被眼疾手快的队员按住,从他怀里搜出个信鸽——原来郑裕丰早想好了,一旦有动静就给金满堂报信。
“好啊!还想通风报信!”李都头冷笑,“看来你心里确实有鬼!”
郑裕丰额头上冒出冷汗,跟着队员往院子里走。院子里停着那辆惹眼的马车,朱红车辕,黄铜配件,阳光下木料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队员王二走过去,用刀柄敲了敲车厢壁,声音闷响:“都头,这车厢不对劲,里头好像有夹层!”
郑裕丰心里“咯噔”一下,急忙上前:“别敲!这马车是上好木料,敲坏了赔不起!”
“赔不赔得起,轮不到你说!”李都头推开他,“撬开!”
王二拿出撬棍,顺着车厢缝一撬,“咔嗒”一声,车厢壁居然真的弹开一块,露出里面的暗格。暗格里没放银子,倒是整整齐齐叠着一叠信纸,最上面一张写着“金总办亲启”。
李都头伸手拿起信纸,展开一看,眼睛瞬间眯起来:“郑裕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信上写着‘鸦片押款十万两,抽成三成归少棠,余下与总办五五分’,还有‘漕银每万两抽二百两,本月分润己送天津洋行’——这不是你写的?”
郑裕丰凑过去一看,腿一软差点跪倒,声音都发颤:“这……这是金满堂逼我写的!他说要是不合作,就撤了我浙昌钱庄的资格!我也是被逼的!”
“被逼的?”李都头又拿起另一封信,“这封写着‘盐商批贷一百万两,回扣十万两己用马车拉回,可分总办五万两’——去年你用马车拉银子压坏街道,就是拉的这笔回扣吧?百姓拿着庄票兑不到银,你倒好,拿着漕银给盐商放贷,还收这么多回扣!”
周围的百姓挤进来,看到暗格里的信,顿时炸了锅:“原来真是他!我们的银子都被他贪了!”“杀了他!这种黑心掌柜,留着也是祸害!”
郑裕丰被骂得抬不起头,突然“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官爷饶命!我招!我全招!鸦片押款是金少棠牵的线,我抽了一万两;漕银抽成是金满堂定的规矩,我每年分五万两;盐商的回扣我也收了,一共二十万两,都藏在书房的地窖里!我再也不敢了,求官爷给我条活路!”
“活路?”李都头蹲下来,“那些因为你滥发空票,家里揭不开锅的百姓,谁给他们活路?那些被漕银抽成害得军需短缺的士兵,谁给他们活路?”
队员们按照郑裕丰的交代,在书房地窖里搜出二十万两银子,还有不少珠宝玉器,全是盐商和布商送的“谢礼”。账本也搜出来了,上面清清楚楚记着每一笔贪腐:“三月,盐商批贷五十万两,收回扣五万两”“五月,漕银抽成三万两,送金满堂一万五”“七月,鸦片押款十万两,抽成三万两”……
“郑裕丰,你这账本记得倒是清楚,可惜不是用来记账,是用来记你怎么贪百姓的血汗钱!”李都头把账本扔在他面前。
郑裕丰看着账本,眼泪鼻涕一起流:“我错了!我不该贪财,不该跟金满堂合作!求官爷从轻发落,我愿意把所有赃物都交出来,还愿意指证金满堂!”
“指证金满堂是应该的,但从轻发落,得看你招的是不是实话!”李都头冲队员道,“把他绑了!赃银、账本、密信都收好,带回署里再审!”
队员拿出铁链,套在郑裕丰脖子上。郑裕丰被拉起来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那辆金丝楠木马车,眼里满是悔恨——当初他要是没收盐商的马车,没跟金满堂合作,现在说不定还在浙昌钱庄当掌柜,不用像现在这样,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百姓们跟着往外走,有的扔烂菜叶,有的骂“活该”,还有的对着密查队喊:“官爷好样的!一定要把金满堂也抓起来,替我们百姓报仇!”
李都头回头冲百姓拱拱手:“放心!只要是贪腐的,不管他官多大、权多高,我们都会查到底!”
郑裕丰被押着往署里走,路上遇到不少浙昌钱庄的伙计,有的偷偷抹眼泪,有的却骂他“黑心”——之前郑裕丰为了贪钱,连伙计的月银都克扣,现在落网,没几个人同情他。
到了整饬署,李都头把密信和账本交给御史,御史看完,脸色铁青:“没想到金满堂居然敢参与鸦片押款,还私吞这么多漕银!看来这案子比我们想的还要大!”
“御史大人,郑裕丰还招了,金满堂在天津洋行藏了不少银子,说是用来转移赃物的!”李都头补充道。
御史点头:“好!这些线索都很重要!你先去审郑裕丰,把他知道的都问出来,特别是金满堂和漕帮的勾结,还有柳仲文儿子的事——之前周景明的研修馆里有柳家公子的挂名差事,说不定跟这事也有关联!”
“是!”李都头领命,转身往审讯室走。
审讯室里,郑裕丰还在哭哭啼啼,一见到李都头,就急忙说:“官爷,我还知道金满堂跟漕帮的事!他每年给漕帮五万两,让漕帮在漕运的时候多抽成,还让漕帮帮他转移银子!还有柳仲文的儿子柳承业,也跟金满堂合作,把漕银低息贷给洋行,分润归柳家!”
李都头拿出纸笔,一边记一边问:“你说的是真的?有证据吗?”
“有!金满堂跟漕帮的分润收条,我见过一次,在他天津洋行的账册里!柳承业的事,金少芸跟我提过,说柳家分了三十万两!”郑裕丰急忙回答,生怕说慢了会被重判。
李都头记完,心里清楚,这案子己经不只是六大掌柜的事了,还牵扯到了漕帮和退休尚书家,背后的“权力-钱庄-漕帮”铁三角,己经慢慢浮出水面。
夕阳西下,审讯室的窗户被染成红色,郑裕丰还在不停地招供,而李都头拿着记录,往御史的书房走——他知道,这场钱庄反腐风暴,己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比六大掌柜更难对付的“大老虎”。但不管多难,他们都得查下去,因为这关系到百姓的生计,关系到朝廷的根基,更关系到大清的钱法能不能回到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