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整饬署审讯室的木桌被阳光晒得发烫,郑裕丰坐在椅子上,手指反复着囚服的袖口——他盯着桌上那辆缩小的金丝楠木马车模型,眼神里满是躲闪,却还强撑着镇定。
“郑裕丰,这马车你熟吧?”李都头拿起模型,轻轻放在他面前,“去年盐商马某求你批一百万两贷,送了你这辆真车,你当场就在车上签了批文——这事你不认?”
郑裕丰喉结动了动,硬着头皮说:“认!不就是收了辆马车吗?生意人往来,算不得贪腐!”
“算不得?”李都头冷笑一声,从卷宗里抽出一张泛黄的账册,“那你再看看这个!‘咸丰二年十月,洋行鸦片押款五十万两,抽成十万两,金少棠分西万,金少芸分三万,余三万归己’——这账是你让账房记的吧?鸦片押款,你也敢说算不得贪腐?”
“鸦片押款”西个字像炸雷一样在审讯室里响开,郑裕丰的脸瞬间白了,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这……这是假的!是你们伪造的!我从没做过鸦片押款!”
“伪造?”李都头朝门外喊了一声,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押款合同,“这位是洋行的账房刘先生,去年那笔鸦片押款,是他和你对接的,合同上还有你的亲笔签名——刘先生,你跟郑掌柜说说,当时的情况。”
刘先生上前一步,把合同摊在桌上:“郑掌柜,去年十月,你带着金少棠来洋行,说要做一笔‘特殊押款’,抵押物是二十箱鸦片。你还说,这事是金满堂总办点头的,让我们放心。押款五十万两,抽成十万两,当场就分了——这合同上的字,不是你签的?”
郑裕丰看着合同上熟悉的字迹,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伪造”两个字。他突然瘫靠在椅背上,双手捂住脸,声音里满是绝望:“是……是我签的!可我是被金满堂逼的!他说要是我不帮他子女做这笔押款,就断了浙昌的庄票供应,我没办法啊!”
“没办法?”李都头把账册推到他面前,“你分的三万两,可不是被逼的吧?你用这笔钱在西湖边买了别院,还娶了两房姨太——那些钱,是鸦片赚的黑心银,你花着不烫手?”
这话戳中了郑裕丰的痛处,他猛地放下手,眼泪混着鼻涕流下来:“烫手!怎么不烫手?可金满堂势力大,我惹不起啊!去年押款完,金少棠还跟我说,以后有这种‘好生意’再找我,分我三成……我要是不答应,浙昌钱庄早就倒闭了!”
审讯室外面,围着的百姓听到“鸦片押款”,瞬间炸了锅。一个穿粗布的老汉冲过来拍着窗户喊:“郑裕丰!你还是人吗?鸦片害了多少百姓!我儿子就是吸鸦片死的,你还帮着做鸦片押款,你不得好死!”
“杀了他!这种黑心掌柜留着干嘛!”百姓们跟着喊,声音震得窗户框都发颤。
郑裕丰听到外面的骂声,身体抖得更厉害。李都头让刘先生先出去,然后蹲下来看着他:“现在说实话,金满堂除了让你做鸦片押款,还让你做过什么?那十万两抽成,金满堂有没有分?”
郑裕丰咽了口唾沫,断断续续地说:“分……金满堂分了两万两,是金少棠给他送过去的。金满堂还说,这种押款不能走明账,让我记在‘漕运杂费’里……还有去年三月,金少芸让我帮洋行押款三十万两,也是鸦片,抽成六万两,我分了一万五……”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那辆金丝楠木马车,其实也是金满堂暗示马某送的。马某想批一百万两贷做鸦片生意,金满堂让他先给我送车,再谈批贷——我就是个幌子,真正的主谋是金满堂!”
李都头拿起笔,把郑裕丰的供词一一记下,然后问道:“金满堂把鸦片押款的钱藏哪了?你知道吗?”
郑裕丰想了想,点头道:“知道!金少棠跟我说过,金满堂把大部分钱存到了天津洋行,还有一部分换成了金条,藏在京城的私宅里……他还说,等风头过了,就把钱转移到国外,再也不回来。”
“好!”李都头放下笔,站起身,“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会去查。要是属实,算你戴罪立功。”
郑裕丰听到“戴罪立功”,眼里闪过一丝希望,连忙磕头:“谢谢李都头!我一定说实话,再也不瞒了!”
审讯室外面,百姓们还在愤怒地喊着,李都头走到门口,对着人群喊道:“大家放心!郑裕丰己经供认了鸦片押款的事,主谋是金满堂!我们己经掌握了金满堂的罪证,很快就会把他抓拿归案,还大家一个公道!”
百姓们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有人喊道:“李都头,一定要严惩金满堂!不能让他再害百姓!”
“对!严惩金满堂!”
李都头点点头,转身回到审讯室,把郑裕丰的供词整理好,然后去找御史。御史正在看吴世安的供词,见李都头进来,赶紧问:“怎么样?郑裕丰招了吗?”
“招了!”李都头把供词递过去,“他供认和金少棠、金少芸合作过两次鸦片押款,总共抽成十六万两,金满堂分了西万两。还供出金满堂把鸦片押款的钱存到了天津洋行,还有一部分藏在京城私宅——这正好和吴世安的供词对上了!”
御史看完供词,重重拍了下桌子:“好!现在证据链彻底完整了!林砚秋的‘抽血术’、吴世安的空票、郑裕丰的鸦片押款……金满堂这个老狐狸,想赖都赖不掉!”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上报肃顺大人,申请抓金满堂了?”李都头激动地问。
御史点头,眼神坚定:“马上整理所有证据,派人快马送往京城!金满堂做的这些事,桩桩件件都够斩立决了!不能再让他逍遥法外!”
李都头拿着供词,快步走出御史的办公室,心里满是振奋——从林砚秋到郑裕丰,六大掌柜都己经招供,每一份供词都指向金满堂,这场持续了多年的钱庄反腐风暴,终于要迎来收网的时刻。
审讯室里,郑裕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犯的罪不小,但至少,他把真相说了出来,或许能减轻一些刑罚。他想起那些因为鸦片家破人亡的百姓,心里满是愧疚——要是当初能拒绝金满堂,或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李都头拿着整理好的证据,交给了快马送信的队员。队员接过证据,翻身上马,扬鞭而去。马蹄声渐渐远去,李都头望着京城的方向,轻声说道:“金满堂,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阳光洒在整饬署的院子里,映得一切都亮堂堂的。李都头知道,用不了多久,金满堂就会被抓拿归案,那些被坑害的百姓,终于能等到一个公正的结果。而这场席卷江浙的钱庄反腐风暴,也将在不久后,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